折春棠(215)
她心念一动, 正想抬脚追上去,却被人拉住衣袖。
“殿下。”沈景洲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他手指用力,慢慢将李怀熙拉到他的面前。
他俯身,清冷的眸子里越发幽深起来, 低声道:“你和他聊得这般开心, 可是将我忘了?”
李怀熙抬头,正欲开口,却发现沈景洲攥着自己衣袖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愣了一瞬, 沈景洲这是在紧张?
她反手握住沈景洲的手,温声道:“你近来怎么总是不安?“
她张开手, 抱住沈景洲的腰,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要想太多……”
沈景洲抬手, 慢慢回抱住她, 那些所有的不安和患得患失,就被她的两句话,轻而易举地安抚下了。
*
又过了几日,钦天监重新推算出了登基的黄道吉日,然而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另外几桩意外给吸引了过去。
近来庆朝上下不太平,有几位官员接二连三的遇害,闹得是人心惶惶。
起初得知此事的李怀熙,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后来忽的就想明白了什么。
凡是出现意外的官员,几乎都是对她登基掌权有意见的人,而对这些人下手,便等同于替她铲除了登基之路上的绊脚石……
能下这样的狠手,想来只是萧泽和丹阳二人了。
而如今丹阳日日帮着她筹备登基大典,并不曾离开她的视线,那么动手之人,便只剩下了萧泽。
她本打算找萧泽再好好聊聊,然而他似是有意避开,总是找借口不见。
登基大典近在眼前,李怀熙只得安心准备,打算等大典结束,再同他商议一番。
眨眼间到了二月初二那一日,宫中戒备森严,李怀熙乘着玉辂,身后十二面大旗相随,在奏乐声中,先去祭天,而后前往太庙祭祖。
此时皇宫正殿之外,百官齐聚,正在翘首以待殿下的到来。
沈景洲站在百官之中,周遭官员却忍不住抬头,纷纷望向他,和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人群之中,沈景洲的身影单薄,满身清寂。
片刻后,有人嗤笑一声,“沈大人满腔算计,如今倒也算是如愿了。”
另外有人接腔,语气酸溜溜的,“谁说不是呢,如今殿下登基,咱们沈大人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沈景洲静静听着这些话,没有旁的反应。
见他没有回应,有几人更是毫不忌讳地大声议论起来,“要说还得是咱们沈大人呢,为了攀上殿下的高枝,负了师恩不说,还和家里闹翻了……”
“好一个……不忠不义之人呢。”
四周哗然大笑,沈景洲垂首,忽的抬眼看向言语最为激烈的一人。
那人是个年轻的文官,模样生得俊美,见沈景洲朝他走来,面上有一瞬间的慌乱。
沈景洲走到他的面前,慢慢勾起一抹笑,声音仍旧温和:“这位大人,我与殿下之间发生过什么,想来都和你无关吧……”
“你这般言语,莫不是……羡慕?”
面前文臣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而后指着他喝道:“沈景洲,你胡说什么?!”
“难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投机取巧,不走正途吗?!“
“正途?”沈景洲慢慢重复一遍他的话,眼底浮现出些许困惑,“何为正途?”
他想起幼时父亲对自己日日严苛,关在书房里的那些日子,又想起蒲先生对他的诸多教诲。
每个人都在他耳边日日提点,要考功名,走仕途,成为天底下人人称赞的贤臣。
这便是正途,是他要走的路……
他无情无欲,目不斜视的在这条路上走了许久。
但这……是他想要的吗?
他其实早就想明白了,追随小殿下而走的每一步路,才是他的正途。
耳边的人仍在吵吵嚷嚷,扬言他与小殿下走得这般近,日后殿下必会徇私情,以致朝堂不太平。
沈景洲微微蹙眉,殿下登基这样的好日子,何必因为他而吵起来。
想到这,他忽的抬手,将官帽摘下。
一瞬间,束在官帽里的长发纷扬垂落,随风而起。
他举起官帽,环顾四周,极轻的笑了一声,“我可以辞官,从此不入仕途。”
顷刻间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连同那些吵闹不休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方才那位年轻的文臣也愣了一瞬,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疯了吧。”
“你居然辞官,你不知道你日后的仕途会走的有多顺吗?”
仕途再顺又如何,他更希望小殿下的登基之路,可以顺遂无忧。
李怀熙来到殿外的时候,恰好听到沈景洲扬言的辞官的那句话。
此时她已经走过几道繁琐的登基流程,连同身上的龙袍都让她觉得疲累,但听到沈景洲的这句话时,她蓦地瞪大眼。
见她而来,所有官员都纷纷跪下,李怀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沈景洲的臂弯,“你不必跪。”
她又问道:“为何辞官?”
周围人带着探究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他们二人身上,沈景洲嘴角挂着清浅笑意,见她鬓发微乱,抬手将碎发捋到她的耳后。
随后他压低声音,用只用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殿下身边之人,本就不该议政。”
李怀熙愣了一瞬,冷不丁想起宫中人人皆知的规矩:后宫嫔妃不可干政。
所以……他把自己,放在后宫的位置上?
李怀熙眨下眼,觉得耳垂微微发烫,而沈景洲仍是温和的笑了笑,随后侧过身子,给她让出前方的路。
此时殿门大开,殿内金碧辉煌,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御座,就在高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