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明天(190)CP
“当真是秋部堂!”那人立刻惊喜地叫道,“真是莫大的幸事,竟让我在这里遇到了秋部堂!”
秋泓缓缓回过身,看向了那满脸堆笑的“仙使”。
“仙使”捋着长髯,笑道:“怪不得前日我夜观天象,见龙德星入官禄宫,原来是秋部堂莅临此地。”
秋泓微微皱眉。
所谓“龙德星入官禄宫”,这不就是在说他官运亨通吗?可世人皆知,秋泓秋凤岐,半年前因举朝弹劾,被迫辞官返乡,他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官运”呢?
可眼下,“仙使”却说:“秋部堂身披紫微星光,要不了多久,就将重登庙堂,做那万人之下的相国了。”
秋泓冷眼瞧他。
“贪狼命陨地陷,杀星护列四周,天狗拱卫九地,廉贞荧惑守心。”这人微微一笑,“秋部堂,你命将绝于壬子。”
秋泓眉心一跳。
壬子?今年不过甲午,算来壬子也就是十八年后,他四十七岁时。
这人是在一面说他身为“天定紫薇”,一面说他活不长吗?
秋泓听都懒得听,扭头就走。
恰在这时,不远处的码头上响起了你呼我喊的声音,李果儿匆匆跑来,叫道:“老爷,咱们快走吧,官府的人来了!”
一听官府的人来了,别管是平头百姓还是那天崇道“仙使”,立即原地作鸟兽散,不到一刻钟,就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鹊山知县是个身姿威武雄壮的中年男人,他沉着脸环看了一下四周,提声呵道:“还不给我追!”
一声令下,鹊山衙门捕头四散奔去,只消三刻钟,就把那藏在船底下的“仙使”逮到了岸上。
“怎么又是你这个不成色的东西,在这里祸乱民生?”县衙师爷厉声道。
这人离远了看,瞧着一副仙风道骨的做派,离近了看,却是獐头鼠目,不伦不类,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与那坑蒙拐骗的半仙更无两样。
秋泓没走远,仍支着耳朵去听,他余光就见此人跪爬上前,嬉皮笑脸道:“青天大老爷抬抬手,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也是家里缺钱花,出来赚点零用的。”
“缺钱花,赚零用的?”那知县冷哼一声,瞪眼瞧他,“你可知,前日鹊山渡口刚被天崇道害死了一个老大人,汉宜抚台、藩台、臬台已给本衙门下了通牒,要七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你这个逆子,居然还敢在此扮做天崇道逆贼,坑蒙拐骗,不如本衙门把你逮去抵罪好了!”
“不敢不敢,县太爷饶命!”这人终于知道怕了,磕头磕得砰砰响。
秋泓就见那知县吹胡子瞪眼道:“把他押回去,丢进牢里关上两天!”
说罢,几个捕头上前,拖着这地痞上了囚车。
“老爷,回吧。”李果儿看好戏收场了,于是在秋泓耳边小声说道,“瞧着那装神弄鬼的应当是这位知县的相熟,不然,哪里会只关几日了事?”
秋泓刚被人咒了一句活不长,心下正不痛快,忍不住开口道:“就算是相熟,扮做天崇道中人欺瞒百姓,也该是重罪。”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忽而一皱眉:“方才那知县说什么你可听清了?前日鹊山渡被天崇道贼人害死了一个老大人?”
李果儿神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是这么说的。”
秋泓回身看了一眼那五大三粗的知县:“鹊山渡死了个有官身的庶老?这可不是小事,朝廷怎么不知道?”
这种问题李果儿又怎能答得出来,他一没看过秋泓的信,二也不敢妄加评论,因此只好说:“兴许不是什么知名人物。”
秋泓一阵沉思:“过去还在北都时,师翁曾说过,郑兴义有个门生,名叫严颢,本是甲子科的会元,因在殿试时说了要为故相高楹翻案的话,差点被先帝黜落,后被郑相一手捞了回来,却始终不得重用,一直庸庸碌碌。他就是汉北鹊山人,与我师翁算是半个同乡。”
秋泓口中的“师翁”就是长靖朝次相吴重山,北牧人入京后,他带着庄士嘉等翰林致了仕,至今仍未起复。
秋泓入仕晚,没和严颢打过交道,他只知这人多年不得志后告老回乡,在鹊山此地入门了广奉学派。
“难不成,死的是他?”想到这,秋泓心下微疑。
正在这时,身后有两匹快马疾驰而过,在那知县面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人高声急报道:“吴少师来访,请见知县大人一面!”
吴少师?吴重山!秋泓一愣,他的师翁怎么来了?
第78章 明熹六年(三)
吴重山祖籍汉宜关阳,与秋泓老家少衡相隔不过几座山,算是实打实的同乡。
官场上,同乡之间相互扶持是常事,秋泓那年能从会试第二百三十三一飞冲天,成为殿试第五,入馆做庶常,吴重山就在暗中帮扶了不少。只是同乡之间明面上又需避嫌,叫秋泓不得已拜到了裴松吟的门下。
但若真论起来,吴重山才算是秋泓的真恩师。
本来,秋泓辞官回乡后的第一件事,就应当是去拜见吴重山,不料今日恰好在这里遇上了,倒叫秋泓省了翻山越岭的功夫。
因此刚一听到那边说起吴少师,秋泓便立刻差李果儿上前递牌子,顺便好好打听一番鹊山渡到底死了个谁。
只是这却苦了知县范槐,毕竟,吴少师一个人就够他伺候的了,此时又跑来一个秋少傅。他刚一接到秋泓的牌子,脑袋都胀了起来。
尤其是这秋泓,还非得打听方才码头上装神弄鬼的人到底是谁。
“过去陆帅在南边时,若碰上了打着天崇道名号招摇撞骗的人,必得交送官府,好好惩治一番,范知县倒是爱民,竟只关上几天就了事了。”坐在鹊山县衙里,秋泓抚着茶盏,不咸不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