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明天(210)CP
秋泓“噗嗤”一下笑了起来:“他有什么好怕的?”
祝时元难得一见历史课本上的人物也有如此活色生香的一面,因而忍不住通过后视镜去看副驾驶,却被秋泓一眼发现,伸手打了回去。
“好好开车。”相爷命令道。
祝时元也红着脸笑了起来,他愉快地问道:“秋相,咱们现在是去关阳县城里,找个住的地方吗?”
秋泓半阖着眼睛,有些懒惓地回答:“不,直接去吴家园方士墓。”
祝时元喉头一哽,忽然觉得还是陆警官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
这地方离吴家园方士墓直线不足一公里,开车环绕盘山公路,也要不了十五分钟。在秋泓的指引下,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长水河下的村子外。
之前秋泓去过的那户吴姓人家如今已空空如也,被祝复华夺了舍的老妇人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有门前散落着一些晾晒的干菜和锄地用的爬犁。
走过这座自建农房,两人顺着小路上山。
秋泓身上有伤,走得不快,祝时元胆小如鼠,走得更慢,两人磨磨蹭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从山脚来到那座石拱桥边。
“诶?”秋泓忽然觉得此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被深冬湿冷夜风吹得直打喷嚏的祝时元诧异道。
秋泓扶着拱桥上栏杆弯下腰,往那满是淤泥的沟渠里望去:“顺着这个角度看,石像生的位置似乎和上次来时,不太一样了。”
祝时元问道:“哪里不一样?”
秋泓被他搀着,有些艰难地下到了沟渠底,他眯起眼睛,仔细一眺,终于发现了问题。
——那些或藏在芦苇丛中,或半身埋没在淤泥里的石像生都不约而同地向下沉了三寸。
“走,我们近前看看。”秋泓说道。
祝时元硬着头皮跟上了他的脚步,然而,还不等走到近前,两人就听脚底传来阵阵“咔哒”轻响,似乎是什么机关在悄然运作。
“坏了,该不会是刚刚触动了什么东西,要把咱们卷进……啊!”祝时元的话刚说了一半,整个人就猛然向下陷去。
秋泓脑中一嗡,伸手要去拉他,可这一拉不当紧,直接叫他们一起摔进了忽然冒出的机关中。
“唔……”因先一步落下,祝时元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秋泓的肉垫,而秋泓则径直砸在了这年轻人的一把骨头上,顿时疼得他双眼发黑,身上伤口一阵作痛。
“秋相,秋相?”祝时元忍着眼前直转的金星,小声叫道。
秋泓轻轻一动,胸腹前就是一片撕心裂肺的疼,他只能摇摇头,用气声回答:“别动。”
祝时元见此,一动也不敢动,他直愣愣地躺着,直到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秋相,你,你是不是流血了?”祝时元惊叫道。
秋泓这会儿才攒够爬起身的力气,他喘了两口气,答道:“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祝时元一凝,因为,此时此刻,他那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已能借着头顶缝隙中透出的一点微光看见,正对着自己的那面墙上用人的血肉粘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名,而这些人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姓吴。
“吴鹤,吴观,吴申,吴阔,吴少和,吴……”祝时元张大了嘴巴。
秋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在那由血肉写成的人名中,赫然在列一位自己无比熟悉的旧识。
不,不仅是旧识,还是恩师,至交,故友。
吴重山。
第86章 明熹八年(一)
吴重山是长靖十五年入的仕,彼时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就被长靖皇帝祝旼钦点成了丁卯科的榜眼。
他仕途顺风顺水,先是入翰林院做编修,而后就顺理成章地进了礼部,没过几年,又被祝旼提拔入东宫任讲官,成了沈惇和秋泓之前最年轻的长缨处大臣。
长靖三十六年,北牧南下,他带着一众翰林们致仕,又不偏不倚地为自己赢得了一个清贵的声名。以致明熹八年,朝中几党斗得难解难分时,不得不把他请来,主持公道,肃清朝纲。
那时的吴重山三推四脱,倒叫人觉得,他是真的取舍两难,无可奈何才出仕任职的。
这年初春,吴重山入京那日,他的老朋友裴松吟特地出城迎接,就连日日被太子拴在宫里出不了门的秋泓都得了空,随着裴松吟一起,来到揽镜山下,等候他的老师。
当年三番两次舍弃秋泓,并在背后处处给“南党”使绊子的裴松吟如今已过六十五,朝中请他告老还乡的声浪越来越大,尤其是沈家的那帮姻亲,叫得尤其来劲,恨不能明日就把裴松吟逼得请辞。反倒是都察院安生得很,竟没趁着这关头,跟随沈淮实一起落井下石。
裴松吟心里明白,这是秋泓给他留着面子,嘴上却不肯服软,他坐在车里,直挺挺地等着秋泓来前面拜见,却连帘子都不肯掀开看一眼。
“师相。”秋泓规规矩矩地叫道,“昨日学生在东宫,听裴侍读说,师相您风湿病犯,坐卧不宁。正巧前些日,学生母亲从老家来京,家乡有一名医随行,据说此人最擅针灸,等哪日师相得了空闲,学生请那位老先生上裴府,为师相纾解一二。”
透过那一道窄窄的缝隙,裴松吟看到了秋泓立在马前的身影,他沉着脸,不说话,给坐在自己身侧的家仆使了个眼色。
家仆心领神会,下车回道:“秋先生的好意,我家相爷心领了,只是府中名医也不少,就不劳烦秋先生了。”
秋泓淡淡一笑,不以为然,他一拱手,客气道:“既如此,那学生就不叨扰师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