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明天(238)CP
也儿哲哲低笑了两声,回答:“就在上月,我手下骑奴去互市采买,遇到了一位中原来的商客,这位商客自称无心岛岛主,本名王栀,不知次相……认不认得?”
“王栀?”秋泓一怔,“他来北塞了?”
也儿哲哲挑眉:“如此说来,次相应当是认得了。”
“我确实认得他,此人近些年常常有些颠覆纲常伦理的学说,还以妖言惑众,引得不少学子堕入歧途。”秋泓厌弃道。
也儿哲哲轻叹一声:“何为歧途?何为正道?那王栀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哪能在次相面前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此人要做的事,倒有些许古怪。”
“如何古怪?”秋泓问道。
也儿哲哲眼珠滴溜溜一转,倾身凑近了秋泓:“他四处宣称,自己是来寻找‘天命之人’的。”
“‘天命之人’?”秋泓额角一紧。
何为“天命之人”?
那冲撞了祝微车驾的疯子,也自称是“天命之人”。他曾指着秋泓,口口声声说,自己能测算得了,大昇的次相到底会在哪年哪月过世。
秋泓向来不把这些玄而又玄的说辞放在心上,可眼下,当他听到也儿哲哲的话后,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在鹊山渡下遇到的那个天崇道“仙使”。
此人同样被称之为“疯子”,同样行为无状,言语癫傻,而癫傻之中,同样又蕴含条理。
他们是什么人?难道都是被天崇道指使,受王栀学说荼毒的百姓吗?
秋泓心下疑虑不定,当即委托也儿哲哲去查明王栀的行踪。
而就在这一晚,他彻夜无眠,并在天亮时分,来到了塘州大牢,见到了那个被关押在此的“疯子”。
这是个长了张癞皮脸,双手生疮,面貌丑陋的年轻男子,他似乎料定了秋泓会来,因而早早地坐在稻草铺上,盘腿等候了。
“苏郴,还不起来跪见次相?”现任轻羽卫指挥使仇善呵斥道。
这个裱糊匠的儿子吊儿郎当地一笑:“我这辈子,只跪天地父母,不跪达官显贵。”
秋泓立在他身前,面色如常:“若是见到天子呢?你也不跪?”
“天子算什么?”苏郴嗤笑一声,“黄口小儿,还不是个任你摆布的傀儡?”
说到这,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哦”了一声:“现在还不是你的傀儡,等沈惇那蠢货被你赶回老家,他就是你的傀儡了。”
秋泓眼微眯,看着面前的人,不说话了。
这副模样,倒叫原本气焰嚣张的苏郴怔了怔:“你盯着我做什么?”
秋泓一抬嘴角:“我不是来治你罪的。”
“什么?”那人错以为自己没听清。
秋泓接着道:“你不是说,自己有窥视天命之能吗?我是来请你给我算算,我这辈子,到底能活多少天的。”
第97章 天极二年(二)
这话一出口,那疯疯癫癫的人就笑了,他摸着下巴打量着秋泓,意味深长地问道:“秋相你过去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秋泓神色未变:“你指的是什么流言蜚语?”
苏郴咧开了嘴,轻轻吐出一句话来:“贪狼命陨地陷,杀星护列四周,天狗拱卫九地,廉贞荧惑守心。秋相,你将命绝于壬子。”
秋泓心中骇然一震。
这话,和他当年在鹊山渡下听到的,一模一样。
“你认识那个姓范的小贼。”秋泓定下心绪,稳声开口问道。
可对面的人一摇头:“我不认识他。”
秋泓冷笑:“你都没听完我说的这个小贼到底是谁,便当机立断地回答不认识,岂不自欺欺人?”
苏郴轻哼一声:“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就是鹊山渡知县范槐的侄子,范数二吗?此人两年前因与天崇道分坛主秘密相会,被汉宜按察使派去的镇抚兵手刃。范槐引咎辞职,不到半年也死了。我听说过,却不认得,不可以吗?”
秋泓审视着他,没说话。
“我还知道,那范数二原本跟天崇道没什么关系,他和我一样,年轻时平平无奇,可谁知在某一日,忽然顿悟了天道所在,这才成为你们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人冲秋泓眨了眨眼睛,“而且,秋相你原本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只不过几年前,偶然行至鹊山渡口,误打误撞,见到了这人,听到了他口中的‘谋逆之言’,这才时时关注,并趁机永绝后患的,对吗?可是,秋相,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位范数二会如此凑巧地在那个时候遇见你呢?”
秋泓眉心一蹙:“他早就知道我会去鹊山渡。”
“正是,”苏郴一笑,“而他的那些话,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
秋泓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位蓬头垢面、相貌丑陋的男子,少顷后,他抬了抬嘴角:“如此说来,你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你有什么话要专门说给我听吗?”
“不,”这人飞快否认了,他昂起头,高傲地回答,“我不是来见秋相你的,我是来见天极那个黄口小儿的。”
祝微晨起前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他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对在旁伺候的王吉道:“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王吉先是熄了香炉,而后颇有耐心地问:“皇爷梦见什么了?”
祝微摇摇头,掀开被子跳下床:“我要去见秋先生。”
王吉跪在地上为他穿鞋:“还真是巧了,秋先生这会儿正在行宫外面等着觐见皇爷呢。”
祝微一愣:“先生怎么来得这样早?可是有急事?”
王吉已经知道秋泓是为何而来了,但在祝微面前仍旧不动声色道:“奴婢看秋先生脸色不好,大概……真是有什么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