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明天(252)CP
“秋相,你被那姓沈的带去哪里了?我和张大队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祝时元担忧道。
秋泓扯了下嘴角,不答反问:“秋绪呢?这事你告诉秋绪了吗?”
祝时元摇头:“还没有。”
“那就好,”秋泓垂下了双眼,“不要让他知道。”
说完,秋泓长舒一口气,撑着门框,不说话了。
祝时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秋相,那,那我们现在要去江扬县找那个人吗?”
秋泓看上去疲惫至极,他回答:“不去,我们回少衡。”
“回少衡?现在?”祝时元不由惊讶,“那陆队长呢?我们不找他了吗?”
秋泓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你先跟我回去,只要你还在,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事。”
“只要我还在?”祝时元完全不懂,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秋泓却不肯再说了,他等着祝时元阖上房门后,问道:“之前我让绪儿拓印的井下壁画可在你这里?”
祝时元慌忙翻出手机:“我都照下来了。”
“好。”秋泓点了点头,“照下来就好,回去后,我会让绪儿想办法,把那些壁画和浮雕毁掉。”
“毁掉?”祝时元一愣,“这是为什么?”
秋泓用力地按了按额头,抬眼看向这个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单纯、一脸天真的年轻人。
“你……今年多大了?”秋泓莫名问道。
祝时元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茫然地回答:“二十三,马上二十四。”
“二十三,马上二十四。”秋泓重复道。
“怎么了,秋相?”祝时元疑惑地看着他。
秋泓却没说话,他死死地盯着酒店房间地板上的那一层毛绒地毯,眉心紧皱成一团。
祝时元不得不主动开口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少衡吗?”
秋泓起先没有反应,而后又如梦方醒地抬起头,并在祝时元试图碰一碰他肩膀时,倏地往后一缩。
“现在,现在就回。”他站起身,躲过了祝时元悬停在半空的手。
没关系,祝时元并不在意。
毕竟,这可是秋泓,他不计前嫌,甚至大公无私地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自己,他还曾舍命相救,让他幸免被害。
祝时元感激在心,连一丝昔日有过的杂念都不敢再生,他真挚,几乎近于虔诚地跟在秋泓身边,并将这人视为自己二十多年猫嫌狗不爱人生中的唯一一点善意。
他就这么看着那道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默念,秋泓怎么可能害我呢?
当车驶上高速时,山区下起了大雨。湿漉漉的云雾浮上山头,将西江两侧相对出的丘陵笼入一片苍苍茫茫之中。
“戚戚朦朦草疏疏,秋鸦浸水山雾雾。”祝时元一笑,“秋相,这是你的诗。”
秋泓正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窗外,听到这话,他略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
“从前我在梁州时,想象不出这到底是一幅怎样的景象,等来了汉宜才知道,原来秋相写的就是汉南的山山水水。”祝时元愉快地说。
听了这话,秋泓原本紧绷的神色稍有松弛,他抬了下嘴角,回答:“这是我尚未登科时,在家乡与朋友踏青后做的诗。笔触幼稚,不值一提。”
确实,这句诗放在卷帙浩繁的诗海里确实不值一提,可祝时元却很喜欢。
他笑着说:“我知道这是秋相你十七岁时写的诗,我还知道这是宁城伯之子在酒席上逼着你做的。”
说到这,祝时元感叹了一声:“人也真是奇怪,秋相你当年没登科时,宁城伯父子也算良善,谁知二十年后,他们一家子竟能做出强抢民女、当街杀人的恶事来。”
祝时元说的,正是天极十三年时,樊州城赫赫有名的“杀妾案”,行凶主谋便是宁城伯父子。
据说,受害之人是少衡一家布店的小丫鬟,因生得貌美如花,被父子两人同时看中,强行抢走,都要纳她入房中做妾。如此一来,争执不断,父子谁也不肯相让,原本“祥和”的家宅闹得鸡飞狗跳。
而一向治家严厉的主母,宁城伯夫人得知此事后,便暗中派人将那位貌美的丫鬟当街打死。
这可怜女子的父母报官无门,只得一路向上告去,最后风餐露宿跑到了北都,撞见了出城上香的舒夫人。
于是,汉南一桩“小案”,成了轰动北都的大案。
权倾天下的秋相爷大手一挥,砍了宁城伯一家的脑袋,全然不顾当年一起“吟诗作对”的情谊。
秋泓淡淡道:“他们父子二人从来就不算良善。宁城伯军功起家,一身兵匪习气,他儿子更是纨绔不堪,朽木难雕。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他们禀性本劣,就算是一时良善,在酒肉权势中浸泡得久了,也会忘记自己到底姓甚名谁。”
祝时元愣了愣,总觉得秋泓这话有弦外之音。
可还不等他细细琢磨,原本好好行驶在路当中的车忽然一偏,就要冲向旁侧的悬崖。
“啊!”祝时元霍然一惊,赶紧回收方向盘。
但不知为何,此时,无论他如何转动方向盘,车身仍止不住地往左边转去。
“怎么回事?”秋泓叫道。
祝时元急得满头大汗,一面疯狂脚踩制动,一面拉起手刹,试图紧急停车。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车仍是不可挽回地撞向了悬崖一侧的栏杆。
嘭!巨响传来。
两人身体猛地向前冲去,随后又被安全带勒住,安全气囊弹出,拦住了差点冲出挡风玻璃的秋泓和祝时元。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传来,朦朦胧胧之间,秋泓看到,在这条不算宽敞的高架桥上,已有三辆车同时撞向道路两侧的围栏和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