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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长明天(299)CP

作者: 默山 阅读记录

七年前,他利用姜王的手下琵奴,暗中嫁祸沈淮实,害得这人丢了官帽,又整得“沈党”上下元气大伤。

七年中,他用“功绩簿”清扫异己,将沈惇的亲信谢谦、许珏明等出身代州的“代党”外放出京,自己则独揽大权,打着曾“显灵”的太祖皇帝的旗号,拉出已尘封百年之久的《昇法》重新整修,惹得满朝上下风声鹤唳,不论是谁,只要听到秋泓的名号,都得噤若寒蝉。

尤其是去年,前朝相国高楹的后人突然进京喊冤,秋泓抬出《昇法》中的条款为他平反,激得朝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彼时陆渐春正好回京,这一把新柴添得满朝乱成了一锅粥。最后,以高家如愿以偿,边防兵力换水,反对秋泓的“代党”吃了个哑巴亏告终。

时至今日,一年过去,窝缩在代州的许珏明还在对此事耿耿于怀。

“其实我还是不懂,”宫道旁的小亭子外,一个打着伞的太监轻声说,“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给高楹平反,若说是为了引出重修《昇法》一事,未免有些太大动干戈了。”

秋泓正默不作声地站在廊下,看初冬寒雨吹打院中杂草,在听到这话后,他似是抬了一下嘴角:“因为高故相确实是被冤枉的。”

“是吗?”王吉抬起头,笑了一下,“那我怎么总听外面的人讲,‘高楹高楹,恶贯满盈’呢?”

“等我死了,也会有人这么讲我的。”秋泓淡淡道。

“相爷……”

“之前你说,王诚时常背地里给陛下送些宫外面的年轻男子,这些男子都是他从何处找来的?干净吗?”秋泓打断了王吉的话。

王吉犹豫了一下,回答:“我不清楚,王诚的事,我管不着。”

“你是中正司提督太监。”秋泓不悦道。

七年前,钱奴儿伏法后,王吉如愿以偿,成为了太宁城内廷里一人之下的掌事大太监。作为祝微尚在潜邸时的大伴,宫中上下,哪怕是后妃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可不知怎的,王诚就是不怕他。

“也是奇了,”王吉低着头揪灌木丛里的叶子,“从前王诚犯错,万岁爷总是护着他,我本以为……本以为万岁爷是喜欢他,可近几年又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王吉看了看四下无人,上前压低了声音道:“相爷,您还不知道呢吧?前日万岁发了好大的火,不知是为了什么,我眼瞧着王诚在天宝殿外面跪了一夜,第二日又出宫找了个新人送给万岁,万岁的火才算消了。”

秋泓听完直皱眉:“陛下现在脾气也太大了。”

“谁说不是呢,”王吉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叹了口气,“先前太后娘娘管不动了,起码还有您看着,现在……万岁连您的话都不怎么听了。”

秋泓不说话了。

王吉瞧出了他脸色不好,忍不住上前问道:“相爷,前些日您还病着,如今天凉了,可千万注意身子。”

秋泓摆了摆手,忽然道:“陛下年纪渐长,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就得请辞了。”

王吉一怔:“相爷,您要请辞?”

秋泓又沉默了。

他并不想走,毕竟,重修《昇法》事大,他若一走,朝中无人再会继续主持此案。

可是,祝微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没有哪个皇帝二十一岁还要听自己教书先生的话,他若不赶紧激流勇退,将来,可还有留他退的余地吗?

再者,近些年,他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尤其是今年,旧伤病缠绵不断,始终不见好。秋泓自己都忍不住去想,他到底还能撑多久?

“相爷,”王吉忍不住叫道,“若是你走了,谁能镇得住皇上呢?”

他这话说得极其小心,似乎是生怕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秋泓便会为此责骂自己。

但秋泓也只是默然看他,什么话也没说。

“回中正司吧,宫内眼睛多,你谨慎行事。”过了半晌,秋泓开口道,“陛下不管要你做什么,你都听着顺着就好,千万不要忤逆他,以免……给自己惹出一身官司来。”

王吉,或者说,铜钱儿垂下头,听话地“嗯”了一声:“我明白。”

秋泓打起伞,迈步走进了雨中。

今年,北都的初冬格外冷。

先是暮秋时郊外下了一场冬雨,打掉了新秋的麦子,而后揽镜山上又降了大雪,压塌了上百个农户的民房。

秋泓从外帑中拨出了几万两银子送去京畿府着人修缮,可到最后这钱却七拐八绕地落到了负责给驭马司买马的商户手里。

隆冬之时,快要被冻死在山下的农户举家入京,跪在菜市口拦下了秋泓的车驾,他这才知道,原来外帑刚脱手的钱转头又落回了内帑里面。一时户部上下纠缠不清,收了数封弹劾的户部尚书汪屏不得已回家戴罪,等着上面发落自己。

天极十年的第一场雪,就这么在肃杀之中降临了。

秋泓坐在暖轿里,手上捏着一封刚从关外急递入京的战报,战报上似乎还沾着一缕淡淡的血腥味,这股血腥味在一九寒天中和漫天飞雪缠绕在一起,充斥着秋泓冰冷的鼻腔。

“师兄,”徐锦南站在轿外叫道,“昨日天应王夫人送来奏疏,说是月底打算入京朝拜。”

秋泓没有回话。

徐锦南继续道:“天应王夫人还点名要见沈淮实,这可怎么办?师兄,她都六、七年没来北都了,心里怎么还惦念着沈淮实?难道她不清楚,沈淮实早就回乡闲居了?”

等了半晌,秋泓还是没回话,于是徐锦南接着说:“当年陛下开恩,没有治那姓沈的罪,天下人都清楚,怎么单单她没听说?这回还专门提出要见,依我看,这女人就是专门来给师兄你难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