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回信(21)
闻言,远在美国的林洛姗便知云浅病得不轻,以前的她都是报喜不报忧,从没把她家里那些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原来她的小外甥女已是生活艰难。
“你别怕,先去医院。”林洛姗还想安慰,听筒里就传出咚的一声,震得她挪开手机。
随即,她便察觉到不对劲,连声询问:“浅浅?浅浅你说话啊……”
再也没有回应。
好冷。
冰天雪地之下,一片冷白。
云浅穿着黑色的滑雪服,肆意驰骋在雪场之中。都说滑雪是坏情绪最好的解药,她便来了,从此爱上这项运动。
二月份的南山真的很冷,她却像没有感知能力,一个人滑了很久,没有丝毫疲惫。
高三,已经高三了。
她马上就能上大学,是大人,可以远离现在的环境,远离讨厌她的人,也远离她讨厌的人。
爸爸不管她,学校里的同学疏远她,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对她好,到最后发现对方只是出于一场幼稚的打赌,拿她的真心当笑料。
她没有朋友。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大家打上奇怪、孤僻的标签,从此疏远,偶尔用语言霸凌。
只有滑雪可以释放她的压力,像在没有边际的旷野,如风舞动,没人能给她设限。
她是自由的。
在苍白的环境中滑行穿梭,她惬意、愉悦、激动,仿佛这独有的天地只属于她一个人,不会再有人来冒犯打扰。
她终于尝到一点点的幸福。
就被响亮的男声打破:“雪崩了雪崩了!往坡上走!”
来不及回头看,她心态不稳,慌张地摔倒在雪中。小小的一个黑点,迅速被从高处崩塌铲下来的雪浪淹没,往前卷了好几米。
好似到了真空环境,她感官尽失,听不见这个世界的任何声音。就像这几年她的生活,没人关心她,没人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忽视她的存在。
惊恐的心境霎时平复了。
算了……就这样吧。
不用求生。
就当是大自然的规律,一场灾害。
在被人找到和失踪两个选择之中,她选后者。这样,她或许可以不用有葬礼,不用见识某些虚伪的眼泪,能干干净净的走。
这般想,她唯一露出雪浪表面的小臂泄了力,彻底放弃摆手求救。
却被一只宽厚的大掌牢牢握住手腕。
明明隔着手套,对方的体温似是穿过布料熨贴着她的皮肤,干燥温暖,而后渡过滚滚热意。
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像有早些年的绿皮火车嘎吱嘎吱地驶过,齿轮压过轨道生出轰隆轰隆的响,之后又是阵阵空白,噪音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的肉身像坠入虚幻,眩晕,不真实。
如此可怖的变幻之下,男人低沉的嗓音让人极度心安:“别怕,没事。”
第18章 少女情思
那是怎样一双温暖的手,云浅永远不会忘记。此时此刻,那份从一而终的温度通过指缝的交缠,一点点过渡给她,驱散她遍体的寒意。
“出来了出来了……”
男人的声音像是空谷幽涧,清凌凌的,却给足人安全感。
他一下一下大捧的挖出埋住云浅身子的松雪。
很快,她的上半身露出,有点呼吸困难,抬手拽下颈套,大口而急速地呼吸。
室外温度低,加之她意识不到的湿意沾染了眼睫,很快在上面挂起轻微的白霜,她感觉自已胸口的跳动都僵缓了。
救她的男人装扮专业,随手摘掉宽大的护目镜,露出完整的面部轮廓,薄唇挺鼻,高眉深目,下颌线条极其清晰。
她深深地看着自已的救命恩人,耳边是他一声声耐心的安抚:“别怕,别怕,没事了。”
一定是他太好了,长相好,人也好,才会让她记挂那么久,心中有力量,安好地度过高三剩余的日子,怀着希望考上京大。
她始终都记得那张脸。
不会忘记他去救第二个人前拍了拍她的头。
她想再次见到他。
倏然,眼前的场景开始歪斜扭曲,由一片雪白转为漆黑,云浅看不到光,由内心深处生出恐惧,紧紧攥住在梦境中与她相握的手,窄细的指骨全部泛白。
“救命……”
她用梦呓,终于吐出对外界的期待。
救救她。
病房里,遵从母亲命令过来看望云浅的程嘉定失去了一只手的自由。他进入病房,只是抬手探探她额头的温度,就被昏睡中的她攥住手腕。
梦里是个不老实的,很快就与他十指相握。
和清醒时候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
他抽手,她便蹙眉嘟哝着什么,一副随时都会醒来的不安模样。
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他回身拉过来把椅子,以被她牵手的姿势,坐在病床旁边,一心二用地回妈妈的电话:“降温了,刚输完液。”
“……”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程嘉定表情无奈,“这个家就我最闲,当然是我照顾。行,您先上班吧。”
挂了电话,他拨弄手机,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被云浅紧紧握住的手上。小丫头力气倒不小,给他攥得指骨都快不过血了。
给予的好态度至此收回,他观察着女生脸上的反应,舒展五指,倏地抽出了手。
与此同时,深陷乌黑旋涡的云浅猛地惊醒,圆润杏眼瞠大,内里一片惶然,高耸的胸脯随着紊乱的气息剧烈起伏。
程嘉定不小心看到,喉咙一紧,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云浅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鼻端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不用问,昏睡之前的记忆全都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