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且徐行(219)
周凌安一心只有琴艺,更何况他说话时语气正经,当着本人的面说得光明正大再自然不过,自然不可能是在挑逗她。
谢云昭也由此真正记住了这个借着比喻来说她“圆滑”的小郡王。
“陛下是觉得我……圆滑?”谢云昭抬头,眼神清澄透彻,宫殿内透亮的烛光下她目光更显得真挚。
萧翊和同样愣了片刻,神色柔软:“我从未觉得你圆滑,官场人心浮动,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注意,有自己的心思,说话也暗藏机锋,你在其中也是深受其害,我怎会这样想你?我只是觉得你我不必如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的康泽已经带着宫殿内的内侍悄悄下去了,两人就这样子在殿中叙话。
“……我还是在令晖身边的萧氏翊和,从未改变。”
旁人说过的许多花,谢云昭都是听一半忘一半,萧翊和再怎么温和亲近,也是君王,她就当他礼贤下士好了。
但是当他自称萧氏翊和的时候,她耳边仿佛听到有风吹响。
年少时,她称他为太子殿下,长大后,她称他为皇帝陛下。
萧翊和这个名字几乎从来没有从她的口中唤出,有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忽视掉他的姓名,只唤他陛下,就像先帝一般,就像陈朝每一任皇帝一样。
但是他今日的一句话,还是让她忍不住想起,当年在后宫里第一次正式见到他的时候。
她依稀记得,那时他穿了一件蓝底祥云纹的袍子,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吉祥鸟的白玉簪。
“安和姐姐好,我乃萧氏翊和。听闻安和姐姐才学出众,得百官称赞,父皇母后命我随安和姐姐学习,望安和姐姐不吝赐教。”
才上任不久的小太子,是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谢云昭当时觉得好笑,分明皇上皇后是想让她同伴学一般提点他,他那样的做派倒像是要拜师学艺一般。
“云昭不敢当,定会同殿下共读圣典、施展所学。”
萧翊和当时回了什么话她已经记不清,就是记得他在她面前时,头上玉簪上的小鸟俏皮得可爱。
往事如烟
往事如浮烟消散,留下的记忆却越发清晰。
“我相信陛下,这一点也从未改变。”谢云昭抬头,目光中满是认真。
“陛下于我是君,为人臣子自当是为陛下殚精竭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是陈朝的臣子,陛下自小便待我很好,我自当感激。”
不论他是太子还是陛下,他在她心中都只是上位者。
若是交心,谁会莫名其妙与上位者交心?
萧翊和目光中的幽深是难以掩饰的,他久了不说话,谢云昭就瘆得慌。
虽然在与人相交的过程中她不会害怕,但是面对一位已经逐渐积威的实权帝王,还有些不为人知她猜不透的心思,还是早走为妙。
“咳咳……”她掩嘴轻咳几声。
萧翊和上前一步,手轻抬想要查看,却没想着谢云昭退后了一步。
“今日风凉,又吃多了凉食,冒犯陛下了。”
萧翊和刚刚抬起的手轻轻落下,许久他才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好生歇着。”
“康泽,去把我那件披风取来。”
“是,陛下。”
披风很快被取来,这暮秋之际其实还算不得冷,只是风有些大。谢云昭身体很好,常日里的训练从不落下,很少生病,这时候咳嗽也不过是一个退走的借口。
萧翊和亲自将披风给她披上,他身高体长,比起谢云昭来更高了半头。
他修长的手指翻转,系了一个漂亮的结。
谢云昭为了不触碰到他的手,只好略微仰着头,目光飘忽着,尽量不与他视线交接。
“多谢陛下。”
出了乾安宫,白雀看到自家大人身上的披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大人您这是……”
“嘘——”谢云昭朝后面看了看,“快走快走。”
……
忙碌了一日的谢府已经灭灯,只留下谢府少主人府上的一盏灯,在夜风中忽明忽暗。
谢云昭坐在窗边,她端了厨娘煮的消食汤,吹着热气喝。
每当有什么心事,她就喜欢深夜坐在窗边一个人想事情,回想过去种种或者是预测事情发展走向。
她回想起那些在德昌书院上学的日子,还有随着师父们南下北上的经历……后来回到京城在皇宫里跑上跑下。
穆德十八年夏。
宫里新立了太子,晨兴宫住进新立的小太子,接连也有名师被请进皇宫,但是小太子年纪小,还未曾上过学,只是识了几个字,资历丰富的名师也用不上。
谢云昭就被皇帝召到了宫中。
“我给太子寻了几个伴读,过些日子便到宫里来。不过安和你学得很好,德昌书院好几个夫子都夸赞你呢,不知道愿不愿意到宫中来指教一番啊?”
皇帝问的是“愿不愿意”,但是从来没有人在皇帝面前说一句“不愿意”。
更何况这件事情也不勉强,谢云昭自然也就接了下来——跟未来皇帝打好关系没什么不好。
历朝历代许多皇帝在为太子、皇子时,身边都有伴读,他们若是成功登基,这些伴读就是皇帝的得力重臣。
她心在朝堂,与皇帝和太子打再交道再正常不过。
只是跟在储君身边,若是储君不能登位,他身边的人最后的下场也是迷茫未知的。
谢云昭入宫时,前面的昭太子方才身故,萧翊和成为新太子也不久,前太子妃刚刚诊断出身孕,他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