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笙箫(110)CP
墨玉笙见元晦收了真气,当下宽了心。
在元晦以卵击石,企图玉石俱焚之前,他要再赌上一局。
今日三局,看来是缺一不可。
只是前面两局赌的是运,这一局,赌的是命。
牢笼之外,七姑耐性告罄。
她双指交叠,正待打响,却见墨玉笙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个什么东西。
是枚扳指。
玉质剔透,在火光下近乎透明。而玉身下的翠色浮絮四处游走,宛若青龙戏水。
七姑那万年如泥塑,旁人难窥阴晴的面皮,破天荒闪过惊疑之色,她皱眉道:“游龙扳指,你怎么会有神农谷的器物?”
墨玉笙两片嘴皮子惊天地泣鬼神,比他嘴皮子更灵泛的是他见风使舵,见人下菜的身手。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得干净利落,旁若无人地给七姑行了个认祖归宗的大礼:“师姑在上,受弟子一拜。”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语气更是真挚恳切,仿佛方才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出牢笼掐死对方的不是他一样。
末了,他又大大方方地拉过元晦:“还不跪下,拜见师叔祖?”
态度自然得好像在访亲走友。
元晦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却还是没能跟上这忽如其来的画风,眼角眉梢尴尬出一堆褶子。
好在他近墨者黑,在墨某人身边待久了,面皮渐厚的同时,逢场作戏的本领也水涨船高,他迅速整理了凌乱的表情,双膝下跪,一本正经道:“弟子元晦,拜见师叔祖。”
约摸是没见过脸皮厚成这样的,还凑了个对子,阅人无数的毒手七姑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丫头苏铁何其伶俐,快步上前,见缝插针道:“神农谷?主人前些日子差苏铁下山去取的黑曜水就是来自神农谷,对吧?”
七姑眉头微蹙,依旧一言不发。
她向来喜怒无常,上一刻翻手为云,下一刻便能覆手为雨,这步认祖归宗的棋子落定后,是活局还是死局,旁人难以窥探一二。
索性墨玉笙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那八百个心眼无一处多余,他巧妙地觉察到周遭的光幕徐徐淡下,流萤不复方才的焦灼。
他低着头,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重新抬眸看向七姑,恰到好处地目露七分深情,那正是多一分略显浮夸,少一分不够意切。
墨玉笙道:“师姑,师父他……很是挂念你。”
七姑眼底动了动,沉默半晌,蓦地开口道:“你师父是……”
墨玉笙接口道:“姜悦卿。”
七姑缓缓垂下眼睫,像是被谁撕去了纸描的面皮,露出被岁月封印的内里,那里沉淀了太多的情绪,或是怀念,或是感伤,或是憎恨,或是幽怨……
她的目光悠远,灵魂像是出了躯壳,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墨玉笙极小幅度地缓了口气。心知这局,算是妥了。
虽说是赌局,他却并非全无准备而来,他是醉鬼,并非赌鬼。
神农谷祖训,凡是被逐出谷的弟子需服用断魂草,抹去关于谷中的一切记忆。
没人能逃过断魂草的毒性,七姑自然也不能。
但七姑既然成了例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在断魂草里动了手脚。
被困于九天水牢等待行刑的七姑分身乏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断肠草偷梁换柱的也只有掌管本草院的司仪——姜悦卿了。
墨玉笙正是算准了这点,才兵行险招,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若非姜悦卿这道护身符,换作任何一个与神农谷沾边的人自报家门,依着七姑锱铢必较的性子,怕都会遭其毒手。
良久,笼罩在师徒二人头顶的光幕淡去,萤虫训练有素地朝两端退开,打开了一道缺口。
七姑收了视线,转身离去,留下一抹艳绝的背影,明丽张扬,仿佛先前的落寞,皆是旁人的错觉。
她行至崖壁旁,那根直通崖顶的藤蔓极有灵性,就地分化出更多的细枝,盘成一处脚踏。
与此同时,赤练流萤熄了灯火,散入无边的黑夜。
栖身于乱子林的冷水流萤宛若银河落九天,自崖顶倾盆而下,夹着藤蔓,一泻千里至崖底,将通往崖顶的云梯筑成了星河大道。
七姑站上脚踏,由着藤蔓将她载入星河大道。
丫头苏铁朝两人招招手,笑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
她见二人面露迟疑,遂又补充道:“请二位公子移步药王谷。”
第66章 无眠
墨玉笙冲苏铁笑笑,推着元晦,上了云梯。
藤蔓载着二人升空,两侧流萤若星河璀璨,伸手可触。
墨玉笙随手掬了一颗星辰,捧在手心,递到元晦跟前。
元晦却只是站着没动。
墨玉笙只道元晦被赤练流萤吓得后怕,伸手拍了拍他肩头,笑道:“别怕,这是冷水流萤,性子温和。”
元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旋即笑笑,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原是想刨根到底,问个明白:墨玉笙今夜,是醉是醒?
瞧他那身手与嘴皮子的功夫,怎么都不像醉酒之人。
可他若是清醒的,那个猝不及防的吻是怎么回事?
那个转瞬即逝的回握又是怎么回事?
可当他看到墨玉笙手捧星辰,站在跟前,忽然便不想再计较那么多了。
他若是醉了,我便陪他一道醉。
他若是醒着……我便将他那不经意走露的行迹,藏于心间。
这么想着,元晦从墨玉笙手中接过星辰,难得喜形于色,抑制不住地傻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