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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笙箫(149)CP

作者:疏影残雪 阅读记录

元晦手巧,轻轻拨弄了几下柴堆,便见得火焰窜了上来。

他架上铁锅,等到锅底烧得冒出点白烟,指着灶台上的瓶瓶罐罐道:“给我递油。”

墨玉笙一脸懵,“什么?……”

元晦性子严谨,带着些许偏执。这种偏执不仅体现在对人,也对物,连油盐酱醋也不放过,都被装在规整一律的瓷罐之中。看着的确洁净齐整,但对于鲜少踏入后厨的人,仅凭外观很难分辨得出里头装的什么,更遑论墨玉笙这种五谷不分之人。

元晦好脾气道:“打开来看看,或者凑近闻一闻。”

边说,边长臂一揽,捉起其中一个瓷罐,现身说法。

油温正好,白鱼入锅,只听得滋啦一声响,油花四溅,瞬间激起一股油烟。

元晦道:“料酒。”

墨玉笙有样学样,捻起其中一个瓷罐,开盖看了看,见里头装着透明液体,又装模作样地闻了闻,递给了元晦。

元晦正忙着给鱼翻身,接过瓷罐便觉察到了不对劲,闻着味酸不遛秋的,分明是白醋。

所幸这道糖醋鱼也的确需要用到白醋调味,他将错就错,倒了些入锅,又道:“把左手边那罐给我递来。”

这里头装的才是如假包换的料酒。

料酒去腥,焖了一会儿,撒上姜葱,做最后的调味。

元晦道:“酱油。”

墨玉笙随手抓阄捻起个瓶罐,打开一看黑乎乎的,运气不错,是酱油没得跑。

他满心欢喜地递给元晦。

元晦接过,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墨玉笙,见他一脸天真像个讨赏的稚儿,全然没有半点玩笑意味,元晦眼角一抽,脑海短暂地空白了一下。

手中陈醋倾倒过半他也浑然无觉,无数气泡在白鱼周身翻腾跳跃,却似乎折腾不出半点声响。

周遭万物,尽归沉寂。

直到墨玉笙撞了一下他的侧腰,“你这是要做酱油炖白鱼么?”

元晦收了手,将见了底的醋罐放到一边,捉起盐罐,试探性地问道:“白糖搁这有些时候了,你帮我尝尝看,味道是否正,别坏了这锅鱼!”

墨玉笙接过盐罐,指尖沾了几粒盐渣,放进嘴里。

“如何?”元晦追问道。

墨玉笙偏头看了眼元晦,冲他笑笑,又捏了几粒盐渣尝了尝,方才迟疑道:“这是盐?”

元晦匆匆低下头,嘴角动了动,也不知是悲是喜。

墨玉笙嗅觉没了,味觉还勉强在。

洗血术后五感分明是恢复些了的,这才不足半年,就退化得如此之快吗?

元晦一失神,手臂擦过铁锅边缘,烫出了一道红痕。

他也不觉着疼。

他的五感还在,人却已经麻了。

临近黄昏,这顿难产的年夜饭总算准备妥当,被端上了桌。

品相还算不错,味道嘛就仁者见仁。

旁的不说,就说这道春山白鱼,一罐子陈醋入锅,约摸也尝不出别的什么滋味了。

好在墨玉笙味觉退化大半。歪打正着,酸劲蹿到他舌尖上,跑了大半,落个正好。

厅堂角落燃着炭盆,元晦担心墨玉笙冻着,又添了几个,屋里暖烘烘的,两人鼻尖上都冒了点汗。

墨玉笙象征性动了几筷子菜,一双眼睛便黏在酒壶上,撕不下来了。

风炉上温着春山竹叶青。

镇上人管这叫“分岁酒”,新旧岁由此夜而分。岁末饮酒这是春山镇的习俗,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连元晦搬出七姑也不好使。

酒气被热气追着满屋流转。墨玉笙嗅觉尽失,也不耽误他好酒。好酒之人贪的从来都不是那味,而是对酒当歌一醉方休的意境。

他被肚子里的酒虫搅得坐地难安,讨好似得看向元晦。

元晦冲他笑笑,捉起酒盏,大大方方斟了满满两盏,一杯给了他,一杯给了自己。

墨玉笙受宠若惊,言不由心道:“七分满,七分满就好。”

自打七姑下了禁酒令,他连远远闻上一口都得看元晦脸色,日子过得着实憋屈。

如今美酒在手,还有良人在侧,人生再无可求。

屋外炮竹声,锣鼓声,喧嚣声阵阵。

屋内烛火摇曳,二人对影成双,举杯相交。

墨玉笙被酒气熏得有些上头,素日里苍白的面颊染上两抹红霞,眼尾荡着春风吹不尽的万种风流。

他举着酒盏,嘴角挂着点笑意,“今年见,明年重见,春色如人面。”

元晦匆匆垂眸,借着灯火的掩映,不动声色地收了一滴泪。

墨玉笙捉着酒盏在鼻尖轻晃,明知闻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嗅了又嗅,不舍得下口。

等到他终于嘚瑟够劲,还没来得及沾唇,酒盏便被元晦收了去。

墨玉笙目光幽怨,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终于硬气了一把,一招斗转星移,夺过酒杯,却被元晦轻轻一句话点在了原地。

元晦道:“我愿你身强健,年年岁岁常相伴。”

墨玉笙乖乖放下酒盏,推至元晦跟前,仓促地笑了一下,“其实……这酒也不是非喝不可。”

不过是想赶黄土掩身之前,再品尝一下从前的滋味罢了。

忽然间,他低垂的双目微颤,旋即又徐徐阖上。

唇齿相依,那人以舌尖将甘露抵至自己口中。

半生饮酒,至此方知,

原来酒中藏甜。

那滋味,足以令他回味一辈子。

下辈子。

下下辈子。

……

两人这顿年夜饭吃得拖泥带水的。

从暮色四合直至夜幕深沉。

酒足饭饱,元晦收拾完碗筷,边擦去手中水渍,边走出灶屋,从厅堂到卧房寻了一圈也不见墨玉笙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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