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笙箫(166)CP
四野悄然无声,仅有几盏长明灯散落在竹林两侧,在幽暗中勾勒出一条狭长径道。
山风过,掀起阵阵竹浪。
两人在竹浪间穿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知是得益于九转金丹还是慕容羽度去的内力,亦或是墨玉笙天赋异禀,他重伤之下已经慢慢开始回血,最先回血的是他那两片闲不住的嘴皮子。
他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腿瘸而感到羞愧,在慕容羽背上趴得是悠然自得。
墨玉笙半开玩笑道:“你说船家会不会拿了银子跑路?”
“你可别乌鸦——”
慕容羽话音戛然而止!
耳边风起渐烈,鸣啸之声锐意逼人。
那原本如水波般轻柔起伏的竹海,顷刻间翻涌成滔天巨浪,翻江倒海。
霎时间,竹叶纷飞,犹如暴雨般倾盆,密密麻麻的,遮天蔽日。
竹身摇曳,节节断裂,轰然倒塌之声不绝于耳。
大地之下,裂纹悄然蔓延,一道深邃的缝隙自地心深处缓缓浮现,仿佛有无形之力欲将整片竹林一分为二。
慕容羽来不及多想,一把抛了手中的棍仗,双手夹着墨玉笙的双腿,背着他,聚气狂奔起来。
他稍作休整,体内的真气恢复了些许,尚不足以承受二人之力,轻功施展不出来,只能一步一步,踩着破碎的山地疾步前行。
满林的竹叶肆无忌惮地翻飞,像刀子一样凌厉,割得他双目生疼,慕容羽却一刻也不敢闭眼。
他就如一叶孤舟载着孤客在风雨间飘零,也不知哪阵浪过,就将被掀翻,自此长眠幽冥,再不见天日。
忽然间,一根竹箫横在他眼前,身后响起了墨玉笙的声音:“活着出去,替我将它交给元晦。告诉他我随南海神尼渡海疗伤,要闭关十年……叫他等我十年……”
说话间,他轻抵慕容羽背脊,打算翻身下去。
慕容羽足不停步,却是攥着墨玉笙的衣角,将他箍得更紧了。
他咬牙道:“墨子游,要说你自己说去……我帮不了——”
“——无咎!”
墨玉笙截口道:“放开我!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慕容羽在狂风中大笑,“墨子游,你是傻子,我不是!”
说话间,他提气纵身,避开几道横劈而来的竹影,可惜他足下的步子赶不上地缝开裂的速度,脚下突生裂隙,慕容羽两脚踏空,身子一歪,连着墨玉笙,一同跌了下去。
他眼疾手快攥住了一根竹枝,另一手拽着墨玉笙衣袖,两人依着一根细弱的文竹,悬在虚空。
脚下是万丈深渊。
翠竹不堪重负,千丝万缕的根须从碎土下一根一根地抽身。
墨玉笙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掩映在乱石与尘埃之下模糊不清的身影,笑道:“欠你的这辈子是还不上了,若有来世,还做兄弟,我让着你,保证骂不还口!”
说话间,他从掌心露出一角琉璃镜片,划断衣袖,凝聚全身气力,打出最后一道绝命真气,将慕容羽送了出去。
“墨子游!”
慕容羽绝望地抓了一把虚空,在滚滚尘埃中怒吼。
电光火石间,一抹灰影破空而至,足尖垫着竹枝,倒挂金钩,一招猴子捞月,捞起了墨玉笙。旋即他长臂一展,从手中飞出一道黑鞭,瞬息间缠上慕容羽腰身,将他兜到自己身侧。
他一手提着慕容羽,一手扛着墨玉笙,足尖点着竹梢,踏着竹浪,在飞沙走石间穿行。
慕容羽头朝下,落魄到被人像袋垃圾一样提溜着。他眉眼乱飞间,无意中瞟到了缠在自己腰间的黑鞭——这……竟然是张渔网,还泛着股新鲜的鱼腥味。
他心中大惊,迅速抬眼看去,绿蓑衣,灰布袍,这不正是本应等在渡口的船家吗?
出了竹林,船家拎着两人飞速掠向岸边。
土地湿软还带着新雨的潮气,慕容羽向后看去,地上竟是连一个足印都没有留下。
片刻后,渔舟出现在眼前,船家一个纵身,带着两人跃上了船。
船家将两人放下,捉起墨玉笙的手掌,给他度了几道真气。
真气激荡,瞬间便让墨玉笙凉透了的身子回暖。
墨玉笙轻咳了两声,用那不太管用的眼睛扫过二人,迟疑道:“我这是……在哪?”
“渔船上。”
慕容羽握着他的肩头,笑道:“船家来接我们了。”
墨玉笙点点头,旋即瞳孔极速放大,“我们………”
“还活着。”
慕容羽接口道。
他扭头看了一眼立在船尾起桨的船夫,抱拳行了个礼,问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船夫撑着桨,道:“不足挂齿,不过是烟波钓徒罢了。”
慕容羽点头道:“好个烟波钓徒。”
船身轻颤,离了岸,驶向深海,犹如苍茫岁月中的一粒微尘。
湿咸的海风将船夫的声音捎去很远:
“烟波江上逸舟横,云影悠悠伴鹤鸣。
岸芷汀兰香四溢,风轻日暖意偏晴。
垂纶独乐江湖远,把酒闲歌岁月平。
莫问尘嚣何处去,一心只向碧流清。”
…………
别了船家,墨玉笙没有立即回春山镇。
他与慕容羽在临近的城镇找了间客栈,一住就是半余月。
这期间为了养伤,他乖乖地躺尸,几乎是足不沾地。
他是当了甩手掌柜,衣来张手饭来张口,被养的白白胖胖,却是苦了慕容羽。
这位皇城贵公子放着被人伺候的逍遥日子不过,摇身一变又是当爹又是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