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笙箫(23)CP
元晦此刻正魂不守舍,全然没有在意慧一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姜悦卿的那句“我救他一命”,还有五年前慕容羽的那句“自个儿的身子悠着点,别糟蹋过了头。”
他如此聪慧,几乎立刻就理清了头绪。墨玉笙的难言之隐,指的是他身上的隐疾。这隐疾非但棘手,还很有可能是不治之症,否则墨玉笙不会轻易抛下他,一个人去赴诊。
元晦垂手坐在床边,表情似喜非喜似泣非泣。
一会儿想,他终究是疼我的;一会儿想,我怎么这么傻?
想来世间没有天衣无缝的隐瞒,只有不够入微的体察。
墨玉笙身子不好,早就有迹可循。在春山镇的那两年,墨玉笙每月十七要去羽庄取些名不见经传的药材独自上沈老爷家看诊。
其实,哪有什么沈老爷?
慧一和尚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默不作声地看了约半炷香的时间,脸上表情比元晦还要精彩些,内心的起伏已不足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元晦师兄中邪了,还是个不得了的邪魔,连无相寺这块佛门净土都敢染指。
和尚一只手探入袖中攥住佛珠,迈着蚂蚁步挪到门口,一脚跨在门槛外,做好随时跑路求援的准备。
好在此时元晦站起身来,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尚便又默默将腿收回,杵在门口,静观其变。
只见元晦风卷残云般地将散落于禅房的随身衣物收好,又踱步到床头,从枕下掏出一个香囊。
许是年代久远,香囊的味道已经散尽,面料有些泛黄,边边角角倒是干净利索,看不到一个多余的线头。
元晦将这香囊收入怀中,转身从墙上取过一点红,挎上行囊,向外走去。
慧一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三岔路口。
元晦忽然驻足,慧一没有刹住脚,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元晦伸手在慧一肩上轻轻拍了拍,道:“师弟,保重。”
这是元晦回禅房后对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慧一几乎要喜极而泣。师兄没中邪,是自己多心了。然而和尚乐极生悲,被元晦接下来的一番话炸的魂飞魄散。
元晦道:“我要下山了。”
说话间,他已经飘出几仗之外。
和尚急得大喊道:“师兄,你下山作什么?”
元晦闻言,一回眸,眼中闪过无穷幻象,每一个幻象的尽头,都站着一个墨玉笙。
他道:“我要去寻他。”
慧一一头雾水,喊道:“他是谁?你何时回来?”
元晦头也不回地往山下飘去,“我若寻到他,就不回来了。”
慧一大惊,向前小跑了几步,喊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天地归元怎么办?无相功怎么办?”
可惜他等不到回应,元晦纵身一跃,消失在从扶疏枝头泄下的几束天光里。
元晦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去了一趟无残大师禅房。
禅房门敞开着,只有和尚一人,坐在禅垫上,双手拢在宽大的僧袍下。
桌上放有两个空杯。
一个落在和尚跟前,一个落在另一侧。
元晦匆匆入席,开门见山道:“无残大师,我要下山。”
茶壶中的热气蜿蜒缭绕。
和尚捉起茶壶,给自己倒了半杯,他将热茶喝尽,方才缓缓掀起眼皮,看向元晦,“你一路跟着和尚,不就是为了无相功?”
元晦陡然被和尚戳破,并不显得有多局促,只是风淡云轻地笑笑,仿佛当初他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只是旁人的错觉。
和尚接着道:“如今你只差一步,便能修成正果,到达无人之境。半途而废,不觉可惜吗?”
说完,他伸手去勾茶壶,起身给元晦满上七分。
元晦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去接那茶杯,他淡淡一笑,“没什么可惜的,都是我的选择。”
和尚点点头,将茶壶落回风炉,“你走吧。”
话音刚落,对面的禅垫已经空空,只留下一盏孤零零的茶杯,杯中茶渣浮浮沉沉,冒着悠悠白雾。
那人竟连一口茶的时间,都留不住。
第15章 救美
汴州城,醉仙楼。
悠扬的古琴声卷着缱绻的酒气,绕梁三周,从二楼大厅倾泻而下,流转满堂。
拂琴的是位女子,瞧着十七八九的年纪,略施粉黛,相貌谈不上倾国倾城,自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清透。但见她水袖浮动,十指生花,一曲梅花三弄若一纸画卷,缓缓铺开在众人面前。
只听“峥”的一声,少女抚琴速度陡然加快,曲风一转,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这一静一动,一柔一刚间,“风荡梅花,舞玉翻银”的景象骤然眼前。而后少女十指离琴,琴声戛然而止,只留下琴音袅袅,不绝如缕。
一曲终了,少女站起身子,打算离开。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在那琴弦上随意拨弄了几下,既轻浮又无礼。少女抬头一看,是位公子哥打扮的青年男子,身后跟着五六名随从。
细看去这男子生得不错,细皮嫩肉,标准的世家子弟长相。奈何成天穿花佛柳,肉池酒林,身子亏的太多,眼下两抹青黑,隐隐一副病态。
那男子也不知刚从哪个酒缸里爬出来,浑身散发着酒气,混着艳俗的脂粉香,连绿头苍蝇闻了都要绕道三尺。
他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姑娘别急着走,恳请姑娘为在下弹奏一曲凤求凰。”
少女站在琴后,没有伸手去接那锭碎银,微微颔首道:“多谢公子厚爱,只是……今日是一年一度千鸢节,我与家人约好去汴水桥头放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