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笙箫(36)CP
元晦坐在凉亭下,轻轻地抬了一下眼皮。眼底平静,无风无雨,好似对面站着的不是来取他性命的歹人,而是一位误入竹林的过客。
寒箫子的心口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只一瞬,他便镇定了下来。
今日在七星台他瞧得清楚,这小子不过草包一个,没什么真才实学,又被李一一脚踹在心口,飙了口鲜血,实在没有什么可忌惮的。
寒箫子:“那晚我们在苏园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归魂册,肯定是被你卷跑了。我不想杀人,你把那两本归魂册给我。”
元晦眼角微微动了动,还是安静地坐在台阶上,宛如一尊俊美的石像。
寒箫子嘴角一抽,“敬酒不吃吃罚酒”,当下将玉箫抵在唇边,吹出了几道夺命符。
那箫声一改先前的柔和,变得尖锐刺耳,仿佛一声鹰唳划破长空,掀起一股暗流,直奔凉亭。
暗流逼近元晦时,却像是撞上了块没水礁石,竟一分为二,自他两侧奔流而去。
而元晦依旧纹丝不动。
那箫声越发急促而激越,化作一波又一波的音浪,卷起满地的飞沙走石,仿若疾风暴雨般浇向元晦。
只见元晦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踏上了那股音浪,乘着音浪到达竹林边界。
他足尖轻轻在走石上借力,翻身上了青竹枝头。
他身后是一片烟波浩渺的竹海,在山风的摇曳下,浮浮沉沉,携着着碧波上年轻的身影,起起落落。
以寒箫子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他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被下了套。
他想做只捕蝉的螳螂,却不想成了黄雀的碗中餐。
然而他也知道,退无可退时,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是,他将全部内力灌入玉箫,奋力一搏。
只听一声尖鸣,箫声裹着杀机,在黑夜里掀起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地涌向元晦。
元晦表情淡淡的,不躲不闪,只是佝身拽下一节青竹,用手掌随意削磨了三两下,往唇边一送,从唇下钻出一丝声响,刺入夜空,如烟花般炸开,散作一道化雨无痕的春风,温柔不失狠辣地将这股汹涌波涛压下岸头。
而后,他身影一闪,如鬼魅一般消失在竹海上空。
下一秒,寒箫子后背一僵,被一根硬物抵在了后心,一个冰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归魂册下册在哪?”
寒箫子双腿仿佛是佘了筋骨,软绵绵地扑倒在地,答非所问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脸上淌的不知是汗是泪,湿乎乎地黏着眼皮和发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说出来的话有如糊作一团的五官,颠三倒四:“我没有杀人……是黑风孽海两个老怪……我是受人唆使……他们将我骗过去,说苏家有两本归魂册……凑齐了三本就可以治好我这个瞎眼。人是他们杀的,我没有……我当时害怕极了,就跑去门口放风……”
元晦居高临下地将竹节上移,抵住寒箫子的后颈,“归魂册下册在哪?”
寒箫子后颈一凉,打了个寒颤,头脑顿时清白了不少,他颤颤巍巍道:“我……我不知道。兴许在黑风孽海俩老怪手里。”
元晦道:“带他俩来见我。”
不等寒箫子反应过来,他右臂被人从身后捉住了去,一股真气自手心处奔涌向全身,震得周身骨骼格格乱响,而后他身子一歪瘫倒在地,内功散尽。
寒箫子挣扎着起身,脸上挂着的,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单薄而挺拔的背影淡入夜色,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将他钉穿在原地。
“三个月内,我若见不到黑风孽海,便来取你性命。”
元晦走出竹林。
他一手压住剑身,低头看向剑柄处的红珠。
微薄的月光尽收这一抹朱红里,像是一只长眠不朽的眼睛,幽幽闪着光华,温柔地注视着眼前人。
元晦忽然开口道:“我待他……就如你待娘亲那般。你为娘亲没有做完的事,我会为他做到。”
他心口骤然涌上一股热流,推着他不顾一切地奔向羽庄。
他几乎足不沾地,如鸿影一般掠过山头、溪流、青石桥,疾驰在白墙黑瓦之上,足下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终于,一排大红灯笼将那漫漫长路收入烛火中,元晦飞身一跃上了羽庄屋檐,纵身下到庭院,见厅堂处漆黑一片,拐弯去了墨玉笙厢房。
房门虚掩,屋中无人。
元晦推门进去,就着月光在房中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
大概觉得心火烧得太旺,他随手抓起茶壶,倒了杯凉茶,一口气灌了大半杯。
便在此时,从屋外传来一点动静。他想也不想,扔了茶杯,迎了出去。
是墨玉笙。
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面蹦跶得太欢,他鬓角挂着细密的汗珠,气息有些微喘。
元晦来时怀揣千言万语,一见墨玉笙便舌头打结。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却也只是说些个不疼不痒的话:“师父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墨玉笙抬眼看了看元晦,眼底尽是惫色,他低声说了句“去集市逛了逛”,打算回房休息。
不料走动时,从披风下摆飘出来一个东西。
元晦眼疾手快,一把将那东西抓在手心。
竟是一片嫩得可以掐出水的竹叶,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元晦心口剧烈跳动了一下,脱口而出:“师父去了西郊?”
墨玉笙停下脚步,盯着元晦手中的罪证,心道:“早知道就慢慢遛回来,白浪费我那么多内力。”
面上,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嗯,逛着逛着就出了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