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笙箫(55)CP
姜清明显停顿了一下,“若不是灵芸为你求情,你早被逐出神农谷千八百回了。”
元晦原本隔着二人有段距离,此时一双耳朵几乎贴上了墨玉笙后心。
墨子游的这些个斑斑劣迹可比奇花异草有意思多了。
元晦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出墨玉笙少年时的模样:他必然眉目喜人,时常动如脱兔,偶尔调皮捣蛋也让人不忍苛责。
墨玉笙见赖是赖不掉了,索性耍起了流氓,“师父那人嘴硬心软,也就是吓唬吓唬我,没真想拿我开刀。我好歹也是谷中一枝花,要没了我,神农谷该失了多少春色?”
姜清没接他这茬,他忽地将声音压得很低:“你动静闹得最大的那次,师父是铁了心要与你断绝关系。若不是……你以肉身扛过了七殇刑,恐怕你我今日也不过是天各一方的陌路人了。”
神农谷以东有座騩山,山上有处禁林,传说禁林深处长有祝余青果,人称“不死仙果”,由騩山山神看守,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千百年来,不入禁林约定俗成。
然而一林竹子有深浅,一树果子有酸甜。长生不老这个天大诱惑还是催生了极少数人的妄念,引得他们铤而走险。
自神农谷建谷伊始,共有十四人相继踏足禁林,触动了山神,其中九人命丧騩山,五人侥幸生还。
生还者便要经受这七殇刑。
七殇刑又名七草刑,是一种“体贴”又毒辣的……酷刑。
受刑者每隔一时辰服用一味药草,共七味,期间任何不适可以随时喊停讨解药,不可谓不“体贴”。
传说每下一味药草,痛症会由浅及深自皮肉而入,依次渗透至筋骨、肺腑、心肝及至脑髓,至此肉体折磨达到极致,它会转而侵入神智,让人在恐惧中癫狂。
之所以是传说,因为历史上五位受刑人中,四人在感知剜肉剔骨时就匆匆喊停,讨了解药,痛症消失的同时,也抹去了关于神农谷的全部记忆被逐出谷。
而勉强挨过全程的墨玉笙,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尸了小半个月,对七殇刑只字不提,只是谁敢在他面前哪怕提起个数字,都得被他打出去。
也就没有人知道“七草”究竟毒辣到何种程度。
元晦非谷中人,对七殇刑不甚了解,他的心还是莫明地抽搐了几下。
他只来得及浅尝辄止这股微疼,便被姜清迎面泼了一坛老陈醋,从头浇到脚,酸得他心头延绵不绝地冒着细泡,比那化骨绵水的后劲还大。
姜清道:“那日你独闯禁林,险些丧命。我不信你是为了一己私欲去摘祝余青果的。你那时才十五。一个毛孩子对生能有什么执念,根本犯不着赴死求生。”
他顿了顿,轻轻吐出几个字:“白芷,你是为了她,对吧?”
而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白芷是谁?
他对她……至今还念念不忘吗?
是刻骨铭心的……那种吗?
元晦跟在二人身后,独自品味这份透心凉的醋酸,那正是一分委屈,两分不甘,三分愤怒,余下四分嫉妒,叫人抓狂。
一炷香后,四人穿越乱子林,抵达神农谷。
谷中土地平旷,屋舍、良田、美池、桑竹错落有致,不时有黄发垂髫穿行其间,怡然自乐,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一行人漫步在阡陌纵横间,数不尽的奇花异草夹道相迎。
最为惊人的莫过于遍地可见的土精,如钻地鼠似的在几人足尖来回穿梭。
千年人参万年精,要聚多少天地灵气,耗多少个百世百代,才能幻化出这恒河沙数般的人形神草?
众人随姜清拐进了一处宅院。
宅院不大,不过三两间屋子外加一个几步到头的小院。
院子外围拉了一圈疏落的篱笆,缠上了三两缕藤蔓,藤蔓上挂着几颗白果,莹白如玉,甚是喜人。
院中的屋舍被地锦裹得严严实实,就着边角的一点缝隙,依稀可以辨认出葱葱茏茏下的粉墙瓦黛。
厅堂里坐了一人,银发及腰,鸾姿凤态,正是姜悦卿。
姜悦卿朝墨玉笙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便将他冷落在一边,转身对着慕容羽嘘寒问暖,还颇为亲密地扶着他的后背,仿佛生怕旁人看不出他厚此薄彼。
姜清朝墨玉笙使了个眼色:“我没骗你吧?”
墨玉笙回了个苦笑,以示感谢。
他将场面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清了清嗓子,见缝插针道:“乌球子树老来红,荷叶老来结莲蓬。师父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谁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姜悦卿掀起眼皮看向他,面带薄愠:“臭小子,三句话不离个老字,你师父我在你眼中就是个老东西吗?”
墨玉笙吃了鳖,心知姜清所言非虚,老人家心病的确犯了,还是不得了的那种。
他摸了摸鼻尖,默默飘出姜悦卿的视线范围,索性装起死来。
同时,他脑子也没闲着,将近半年来两人间的往来事无巨细地捋了一遍——一无所获。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将年前写给姜悦卿的书信从脑海里提出来鞭尸,聊以慰藉。
姜悦卿将墨玉笙干晾了好半晌,直到玷污小女名声那口恶气出了个七八成,方才重新转向他和他身后的元晦。
墨玉笙眼力不大好,眼力见却一流,匆匆一瞥就知道老人家气消得差不多了,于是殷勤地满了杯温茶,嬉皮笑脸凑上前去,“师父喝茶,小心烫手。”
说罢,煞有介事地朝着茶杯吹了几口气。
被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东西一沾,姜悦卿余下的几分怒气也熄火歇菜了,他从墨玉笙手中接过茶杯,视线越过他落在元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