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复活后(179)
法术即将完成的瞬间,他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便要冲出魔法阵。
但他撞上了事先布置好的透明屏障。
就是这么一耽搁,魔法完成,阵法熄灭。
灼烧的疼痛与烙印一起彻底消失,就仿佛不曾侵扰过他。这是一种崭新的空洞感受。阿洛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秒,两秒,他突然箭步到贾斯珀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他嗓音变调,对着贾斯珀失控怒喝:“我根本没有求你……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给我洗去烙印?哈,这就是你的歉意?可你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
指掌收紧,他几乎是掐着贾斯珀的脖子吼:“为什么是现在?!是因为你一个人承受不住罪恶感,所以也要让我一起承担?我不接受!我不需要你所谓的弥补!”
施术的法师惊骇地僵在原地,贾斯珀还算镇定,仿佛没有被人扼住要害,侧首给对方一个眼色,那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立刻快步离开了。
“如果你每次过来都要昏倒半天,会很麻烦,”贾斯珀冷淡地说,“你接受我的歉意与否,加急叫人过来帮你洗掉烙印是最合理的做法,这点并不会改变。”
顿了顿,他的声音里浮现一丝不明显的疑惑。
“我能理解你不愿意接受我道歉,但继续留着烙印……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阿洛惨笑一声,嚯地松手,贾斯珀倒退两步靠着墙壁咳嗽。
身体松快轻盈得让阿洛感到不适。他转过身,往卧室门后看了一眼。
情绪和生理上的痛觉都失灵。刚才就是这样,他站在门边,看着仿佛凝固在迦涅离开那刻的陈设,除了烙印灼烧精神的痛意,什么都感觉不到。
充斥脑海的是荒谬的幻想:
如果贾斯珀没有发现阿涅特·加罗这个假名,如果贾斯珀没有向伊利斯告密,如果他在《十一条宣言》上签字的事无人察觉;
甚至于说,如果他能放弃那一腔热血,没有在宣言下签名声援,如果他一直待在流岩城、当奥西尼家忠实的学徒……
只有‘如果’的上半句,没有下文。
即便是臆想,阿洛也无法具体想象出他放弃了怎样的可能。
不存在假设。只有冰冷的、如水银般缓慢在他血管里爬行的现实。
而表明他被驱逐身份的烙印,原本是与他在流岩城度过的岁月、与迦涅一起的日子的最后一丝联系。
现在,他就连那份痛楚也失去了。
“葬礼……”阿洛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单词。
贾斯珀竟然听懂了他在问什么:“死讯公布前,她都会待在那间房间里。那张藤床会保持她的身体完好。”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如果你想瞒着我下葬——”阿洛收声,面无表情地转身而去。
贾斯珀皱了皱眉。
阿洛·沙亚刚才的神色,让他罕见地感到一阵寒意。
※
阿洛走在千塔城老宅失修的走廊上。
离开不到半个月,他忽然觉得这座宅邸有些太安静了。
他回家了,这是玻瑞亚最接近‘家’这个定义的地方。但阿洛仍旧放松不下来。
通往客房区域的走廊漫长得让他晕眩,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他冲进自己居住的套间,用肩膀撞开盥洗室的门。
黑色石质水盆里无论何时都满溢着清水。
阿洛双手扶在边缘,毫不犹豫,一头将脸扎进水里。
他没有试图换气,而是任由水下缺氧的感觉挤压着胸肺。不可思议,这么埋在冷水里的时候,他反而好像能呼吸了。
刚才与希尔维会面后,窒息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阿洛猛地直起身,水花四溅。他眯着眼睛看向水盆上方的镜子。
菱形镜忠实地映出阿洛此刻的模样:他上半身几乎湿透了,一粒粒的水珠从头发眼睫、从他的眉骨鼻尖上滚落,打湿他的衣物,钻进领口。
他泡过水的皮肤湿润,却泛着有些病态的苍白。但真正不对劲的是他的表情。
哪怕眼睛都要差点因为进水睁不开了,阿洛的眉宇仍旧松弛地舒展着,唇角微微翘起,自信又懒洋洋的。
这是他刚才去见人时维持的模样。
贾斯珀交给阿洛办的事情十分顺利。阿洛先行写信给希尔维报了平安,一贯支持他的贤者阁下立刻和他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从希尔维的视角看来,神秘的行游商人在被羁押到贤者塔的当天就离奇消失。一起失踪的还有抓到他的阿洛,以及白天短暂到场过的迦涅。
两人失踪的消息没有大规模扩散,但当事人突然归来,无论是希尔维还是其他贤者都迫切需要一个说法。
阿洛给希尔维的说法绝大部分都是事实:那名商人变成了一道异界之门,将两人拖入了艾洛博。他们尝试着利用嫁接手段,用传送回流岩城的符文召唤门。
经过许多次失败尝试,他们终于成功了。迦涅损耗了大量魔力,又在穿梭世界的途中险些与他失散,受了一点伤,现在正在流岩城静养。
当然,阿洛没忘了补上:奥西尼家为了稳定人心,对外的说法是迦涅正在专心钻研魔法,但十二贤者议事会无疑应当知晓真相。
希尔维好生感慨了一番,庆幸两人运气没有差到极点,竟然能成功返回。她对新魔法保持着几十年如一日的旺盛好奇心,对艾洛博的现状、还有他们成功发动的传送魔法都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