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悬月(114)

你啊，总是惦记着我，什么心事都藏着掖着，独自忍受。你这样叫我可怎么放心？

这些年来，除了奶奶，还没有任何人像你那样坚定不移地选择我，守护我。现在，换我守护你们了。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妈妈的事耿耿于怀。

傻瓜！越先生真是个傻瓜！

我怎么会怪你呢？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是那个选择正好拯救了你而已！我只是怨你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害怕你是因为愧疚或感恩才对我这么好……

所以不要哭，别用那双眼睛去流泪。

越先生，我很爱你。

我不清楚我未来的命运走向，但我会勇敢，所以我想你坚强，大步往前走，不要等我。

……

视频里的人儿明明是在笑着，眼睛却在哭着。紧接着便进入黑暗——视频到此结束了。

医院楼梯间陷入一片沉寂，只听见偶尔有啪嗒啪嗒的声音，是水滴敲打实物发出的。

他从小到大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

年幼失明时面对无边黑暗哭过一次，六岁踢球摔破膝盖不哭……生病不哭，受伤不哭，被父母责骂不哭，被商业针对不哭……

细细数来，他的哭泣似乎都来自奚月，尤其是这段时间，仿佛流尽了他前二十多年积攒的眼泪。

他是多么冷静沉着的一个人，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不喜形于色，平静得像个机器。

此时此刻，越止却违背了奚月的嘱咐，哭得如同无助的孩子。

倒不是替自己委屈，而是替奚月委屈，心疼这个什么都自己担着，什么都不乐意麻烦别人又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姑娘。

这个姑娘，孤独，善良，外冷内热，拥有着比大多数人都要坚定的内核。

他喃喃道：“不，你才是傻瓜，你才是傻得无可救药的傻瓜……”

幸好，两个傻瓜天生一对。

噩梦游戏

奚月看着有着熟悉的小公园，滑梯旁的常青树似乎比之前高了不少。日头高悬于天，她透过指缝抬头望去，却不见一片云彩。

“真奇怪，明明应该是冬天，今天怎么像回到了夏天一样？”

她抚摸着大象滑梯，突然，一双手搭在她身后，重重敲了一下，没轻没重的手脚弄得她的肩膀疼得一抽一抽的。

“喂！你拽什么拽呢？成绩好了不起啊？”

“跟你说话呢小哑巴！”

“诶，我跟你们说，她妈妈不要她了，她爸爸也不喜欢她，所以她没有父母教，没有父母撑腰！”

“我知道！她是个野孩子！”

几个小孩子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管是真心还是装的，边笑边指着她。

周遭的房子，树木，包括天空瞬间黯淡无光，鸟鸣，汽笛，风吹通通听不见声响。

只有面前这几个小孩，世界只剩他们，还有他们的嘲讽。

一股气堵在她心口不上不下，仿佛沉寂了一个世纪的火山，忽然之间被点燃，再也藏不住。

奚月挥拳而上，一拳就砸在面前那个混小子脸上，她的手疼了，他的脸也疼了：“我本来想让你们不服气就超过我的，但□□上的疼痛教训才对你们更有用吧！”

“这个野丫头敢打人？！”

吃痛的那家伙捂着脸，叫他的小跟班们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你们干嘛？住手！”

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小家伙们被吓了一跳，生怕被家长责骂，在大人没看清之前一溜烟就跑了。

那女人急匆匆地跑过来，紧张的神色不应该出现在她这样美丽温和的女人身上的。

奚月怔怔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还有那身温柔的连衣裙，而自己只到她腰下那么高。

她只是温柔地笑着，轻轻抚摸着奚月的头，就像她本该做的那样，温和地关切地问道：“我们小霜怎么还不回家？妈妈都着急了呢。是不是别的小朋友又欺负你了？别怕，爸爸妈妈都在呢，我们给你撑腰。”

那双手细腻又温暖，像哄着一只易受惊的小猫一样。

忽然，眼睛一热，方才面对别人的嘲笑时她没哭，此刻却再也忍不住，一颗颗泪珠夺眶而出，紧接着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女人，死死地抱住，生怕一放手她就想烟一般消失不见。

“哎呦我们小霜真是个爱撒娇的小宝宝呢！”她宠溺地笑着，“走吧，我们回家，爸爸做好饭等着我们呢，别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恍惚之间，奚月再次睁开眼睛。

一桌子好菜映入眼帘，香气弥漫整个屋子。桌子中间摆放着一个好看的蛋糕，上边点缀着鲜艳的花朵和糖果，地板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几个气球拼在一起，粘在背景墙上，组成“10岁生日快乐”的字样。

年轻的夫妇笑意盈盈地坐在她两边，将蛋糕上的蜡烛点上。

“妈妈，爸爸……可是我这次只考了第二名，不是第一名……”她低声解释道。

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笑道：“我们小霜真棒吶！对不对？成绩没那么重要，孩子。”

女人附和道：“对呀，小霜，只要你快乐健康，爸爸妈妈就满意了，别把自己搞太累知道吗？”

“可是……爸爸今晚做了炸鸡，还有……可乐？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吃吗？它们不是……垃圾食品吗？”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忍不住笑出声来，异口同声道：“当然可以啦，偶尔吃没关系！”

“快吹蜡烛许愿，不然蜡烛快烧完了！”

奚月幸福地凑过去，双手合十，十指紧扣，闭上眼睛，耳边是爸爸妈妈轻声唱着生日歌，伴随时钟指针滴滴答答走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