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悬月(60)

电话那头也没催促他。

过了一会儿，越止淡淡答道：“知道了。”

对于此事，其实他早有预料，心中似有感觉，但还是没料到此刻来得比预期要早一些。

这十年来，除了奚月，再没别的让他惦念的了。他孑然一身，孤独地立于群山之巅，可是高处不胜寒，人能够忍受寂寞但不应该将其作为理所当然。

只有猫咪老师，这只一中里面倍受欺负的貍花猫，在这些岁月里连同那些记忆一起陪伴着他。

可惜，奚月正在东南亚做项目改造，她回不来。

而且，她也不记得，不记得这只曾被她怜悯喝关怀的老家伙儿，即便那古怪的名字还是她取的。

接到猫咪老师时，姜南一个劲儿地向他解释，满脸愧疚。

他说道：“明明今天上午还能吃能喝，不知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越止当然知道这不是姜南的错，只是正好在猫的生命临近终结前把猫交给了他而已。

“没事，不关你的事，他只是年纪大了，这两年本来身体就不太行，真是难为他还支撑了这两年。”

看着笼子里蜷成一团的家伙儿，半眯着眼睛，耷拉着耳朵，眼神却始终追随着自己，越止俯身贴近笼子，轻声说道：“辛苦了老家伙，我们回家。”

临走时，越止突然回过身来，对着姜南嘱咐了一句：“别告诉奚月，免得她担心。”

姜南木然地点点头，看着好兄弟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埋怨啊，他这个哥们，从两人认识的第一天就是个不易亲近的主儿，原以为他将来是个叱咤风云的将军，不曾想成了为美人折腰的霸王……

如今他事事不忘奚月，一口一个奚月，可心中的落寞和苦楚呢？和谁说？

唉，他感叹道，这该死的所谓的恋爱脑！

也罢也罢，自己自诩自由不羁，何尝不是爱而不得呢？

这一边，越止将猫咪老师带回了家。

落日余晖洒在院子里，碎碎的，暖暖的。

他将貍花猫从笼子里抱出来，坐在芙蓉花下，任它蜷在自己怀里。可能是感觉到家的气息，老家伙努力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

越止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生命负责到底，至少在遇见奚月前他从来没考虑过，更别提经历一个生命的生老病死，看着他渐渐在自己面前消亡。

他一直认为，与生命建立情感不是什么好事，没有牵挂则没有顾忌。

可是啊，他这年轻的岁月里已经逃不开牵绊和顾忌了，奚月是，猫咪老师也是。

风吹芙蓉，轻轻摇曳。

独栋别墅的院子里，一个身穿西装，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席地而坐，似乎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

静悄悄地，静悄悄地……

他喃喃道：“辛苦你了，猫咪老师。”边说，边轻柔抚摸着它的背脊，老家伙安稳地睡着，不动不响。

“你也很想奚月是不是？这些年你也在等着她对吗？没关系，你找到她了，虽然她暂时不记得你了，但是她还是回到了你身边……”

越止低着头，声音低沉。

只是这话……不知是说给猫咪老师……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谢谢”，他道，“谢谢你陪我这些年。”

“真的，真的辛苦你了。”

他浅浅笑着，没有忧伤，没有离别，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办法再为它哭哭啼啼，因为生命本身脆弱，分别是人生的必修课，我们要笑着送别。

如果我爱你，那我爱你的到来，爱你的璀璨和落寞，包括你的离去。

过了不久，怀里的家伙儿渐渐丧失生机，像沉沉睡去一般，只是永远不会醒来。

最后，他把这个老朋友埋在它生前最喜欢打盹撒泼的芙蓉花下，连同它最喜欢的铃铛一起，长眠于此，再无病痛。

面见家属

“这么快吗？可是我有些紧张……”

奚月坐在车里，忐忑不安。今天她刚结束在新加坡的工作，本来只是想回天科看看奶奶，不曾想越止竟突然邀请她回家吃饭。

真是不巧！怎么越止突然到天科出差了呢……

幸好幸好她回来时从新加坡买了些东西，不然都不知道该送点儿什么！

越止得逞般地安慰她道：“不用紧张，我家里人挺好相处的，况且越妍你也认识，他们知道我有女朋友后都很期待你的到来。”

“话是这么说……”她不安道，“但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这种体验过……”

“越止，你知道的，我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记忆里好像已经没有和父母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吃饭的经历了，我不太清楚我该说什么，做什么……”

越止轻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没关系，你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你只用做自己就好。阿霜，在家里没那些条条框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知道了吗？”

奚月努力挤出一个逞强的笑。

随着车子在庄园里穿行，略过一排排竹林，一个个花园。这里安静，空气清新，住宅高档，体量很大。接着，车子速度减慢了些。

不远处，一个身穿蓝色牛仔裙的女孩一蹦一跳地朝车子招手，奚月定睛一看，原来是越妍吶，说明越止家到了呢。

刚下车，越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兴高采烈道：“小奚姐姐，我哥说带你回家，我可期待了好几天！他终于干了件人事儿！”

一旁的越止轻咳两声。

“哥，你今天穿的人模狗样的，不过还行吧，欢迎回家——”

越止给她投去震慑的眼神，她也不恼，调皮地吐着舌头，边往家里跑边说道：“爸——妈——我哥和姐姐他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