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掌柜成婚去(169)
噗地一声,长枪贯胸,流出汨汨的红血来。
马南春利落收枪,银头从赵都云的身体里拔出来,带得鲜血四溅。
赵都云喷出一口乌血,难以置信,“为什么……”
不远处,谢辛辛也手指并在唇边,还有些愣神。
她看这匹马通体枣红,姿态成色,无不酷肖养在谢府里那匹小红马,碰运气一般地试了一试,就吹了一声儿时唤马的哨音。
那匹马的眼睛如星,越过无数刀剑望向了她,而后,逆着汹涌人潮朝她奔袭而去。
谢辛辛怔在原处,凝望着儿时的同伴义无反顾奔向了她。
一时间,她恍然觉得那马上是十三岁的自己,丸髻红裙,意气风发,打马而来。
一滴冰凉在她额间化开,厮杀无声,雪落有声,她仰头望去,淅淅洋洋,风雪吹面。
云京终于下了这裕元三年的第一场雪。
……
雨雪滂滂,一连下了好几日,将某处山麓之间血流成河的腥膻味洗刷得彻底。
冬风拌着飞雪掩过成堆的尸体——这个情状,是陆清和那日去检视战场归来后转述给她听的。
她在脑海中构想了一番,渐渐地对生死也麻木,只觉得应当像是玉春楼中堆成小山状的盐拌牛肉。
尘埃落定,心中的挂念才趁机蓬勃长起。她想念玉春楼了。
日前山中大战,太子携精兵赶到,大败云顺军,威震朝中。当时赵都云被马南春一枪贯穿右胸,未伤性命,入了云京府狱,要由大理寺会联合刑部、御史台等部门同审。
离了宣王府的玉春楼,才总算是干净了。
想起赵都云这人,没来由还是叹了口气。纾完气后仍不忘自己来院子外的目的,伸手摇了摇门口这棵桂树。
冬雪积重,若不能时常摇落,桂枝难免被积雪压断。
好在云京虽冷但干燥,只消轻轻一摇,积雪像蓬松的鹅毛一样纷落。她忙用手掌遮掩,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碎雪落到自己的头上。
仰面望去,原来是陆清和不知何时撑伞站在自己身后。
谢辛辛见他还穿着官服,气派通身的样子,笑着叫他:“原来是陆大人,又是好几天不见了。”
陆清和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任她打趣。
她没问他从哪儿来的,这人却自顾自地报备起来:“前几日才收缴了一批云顺军的兵器,要和邺州矿山的铁器制品比对,没有人比孟安更了解邺州铁冶监的情况,于是宫中将他从崖州召了回来。山高水远,我同郑瑾瑜一起去接他。”
谢辛辛听着,正要找畚箕将落雪扫在一起,却被他抢先拿了竹帚。她只好拄着畚箕接话,“孟大人啊,还好么?”
陆清和扫着雪,摇摇头,“清减许多,而目光炯炯,风骨犹在。”
扫了不多会儿,地上显出小青石板铺就的路面,陆清和将竹帚放下,犹豫片刻,伸手去够她的手掌。
谢辛辛没有躲,反而用力握了握他,“好凉。”
“你呢?”陆清和用两只手,将她的手掌圈在自己手中,“回来的路上遇见殿前司的人,说你总往伤兵营里去……”
谢辛辛一笑,寒冷的空气里,唇边流泄出温情的白气。陆清和看得认真,总想替她缝补上。
“诓他们叫了我一声指挥使夫人,总不好不管他们不是?”她语调轻松,眨着眼睛看他,“我可是给他们介绍了好大夫,你猜是谁?”
“谁呀?”
“边青昙和范守一。”
“他们?怎么来云京了?”
冷风乍过,陆清和难掩咳嗽。
“别站在风里了。”谢辛辛皱了皱眉,拉着他走进屋子里,慢慢地给小香炉里添银炭,“我叫青昙来的。结果她知道有行医的好机会,说什么也不肯放过,就让阿凤带着她进伤兵营里看了一圈。”
“没想到她从莲州带来的烟罗叶起了效果,给伤患们开刀子取箭头的时候,拿那种烟叶子一熏,就没那么疼了,将士们也能少受好些苦。如今在你们殿前司,她可是威望很高的女大夫,范守一倒是心甘情愿地给她打下手。”
“那真是好事。”陆清和也有了笑意,熟门熟路地找了茶具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茶水顺着嗓眼润下去,勉强把胸腔中的咳意压住些。
一时二人不言语,显得窗外风雪之声更甚。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她:
“那你一开始叫边姑娘来是为了什么?”
当啷一声,谢辛辛添炭的小银钳砸在了香炉上。
她手忙脚乱的去捡,却不留神被烧热了的钳头烫了,忙撤手,嘶嘶地吹气。
陆清和忙赶上前捉她的手腕,“我看看。”
哪怕在烧着暖炉的屋子里,他的指尖依然冰得骇人,此刻拂过她烫伤的手心,倒着实让伤口好受很多。
谢辛辛望着他。如今他做了指挥使,眉目间不再有昔日的冷清,倒多了一分身兼责任才有的凛然英气来。此刻蹙眉望着她的伤口,英气却化作寸断柔情,面目拧在一起,看着比她自己还疼。
“我去买烫伤膏回来。”他抬脚就要走,却被谢辛辛拉住衣摆。
“不用了。”她小声叫住他,“青昙一会儿就来,让她顺便帮我治一治就行。”
陆清和察觉到她话里藏着的话,“‘顺便’?”
谢辛辛仰脸看他,不知是不是疼得难受,眼尾鼻头有兔儿一般淡淡的烟粉色。
明明没什么表情,脸上却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气恼。
陆清和被她看得惶然,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你在我面前还要装作没事多久?”谢辛辛的声音很淡,眼神却如小刀一般剜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