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不擅长这方面的宋从心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了放弃,她把这记录了异世界科技文明的册子随手放在了自己在天经楼中的专有书案上,便被前来翻找地脉图的令沧海掘了个正着。相当重视宋从心一切奇思妙想的令沧海看见那粗糙的图也没把它当成废纸与垃圾。而是在心中拜过祖师爷后便小心翼翼地收拾好那些图看了起来。
同样一道题放在不同人的手中能得出不同的解题思路,宋从心觉得走不通的东西,对令沧海来说却是灵光一现,石破天惊。
令沧海虽然是令家在外求学的游子,但实际也是令家的家主。之所以这么决定是因为衡北「心匠」令家是一个重视技艺远胜于地位与年岁的家族,这个家族的人性情都较为古怪孤僻,他们平里打铁的打铁,凿木的凿木,基本不和同族的人往来。
令家「心匠」技艺分为两派,一派属于闭门造车出门合辙的「心悟派」,这一派的族人修行的心法能感悟到器物的过去与灵材的声音,他们需要保持心境的平和,因此常年闭关打坐;另一派则是「知微派」,顾名思义,见微知着,通过游学与聆听四方之音,寻求中正实用的器物之道。
心悟派注重传统,古朴庄严如远山的林木;知微派注重创新,灵活自由且不受拘束。
两派之间时常互通有无,但也没少因为见解不同而打出狗脑子。
家族唯一热闹的时候是谁家接了一单大活,感兴趣的人便聚在一起商讨细节以及锻造的技艺。万一谈不拢还会拔出刀枪剑戟来「以理服人」一下。
这也是令家身为工匠,明明没有强大的武学道统却传承至今无人敢欺的主要缘由。毕竟令家祖传的「不露外人眼前」的法器就是一根名为「道理」的狼牙棒。以至于弱冠之年继位的令沧海从长老手中接过狼牙棒时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这破家主之位谁爱当谁当吧我要离家出走」的想法。
身为最早悟得令家「心匠」技艺的少年天才,令沧海人生的前二十年都在修习「心悟」。但他能与器物通达心音后便不满足于此,开始践行自己的「知微」之道。和其他或偏科或极端或压根不晓得理事的族人相比,性情温和爱笑的令沧海便这么脱颖而出,「众望所归」地成为了令家下一任家主……反正令家主张「各家自扫门前雪」,主家分支待遇相同,赚多赚少都看自己的技术。
在令家人看来,家主这个职位琐事太多还妨碍自己打铁,所以他们都不怎么乐意接手。至于族长游学在外还是别宗弟子?嗯,那都不是事。
令沧海就这样苦兮兮地任劳任怨、做牛做马当了十几年的家主。直到好友广成子准备上九宸山,他才咬牙狠心将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换走了家族内最大的一颗悬黎浮石,包袱款款地跟好友一同登上九宸山,拜入纯钧上仙门下,从此过上了……在天经楼继续被剥削的子。
纯钧上仙很忙,平里忙着领队祓除九州的魔患,闲下来时还要被不省事的小师弟古今抓壮丁打铁。因此很少能空出手来教导自己的弟子。而其余同门虽然也能和令沧海交流一下炼器的技艺,但能在炼器之道上与令家家主一较长短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毕竟纯钧上仙虽然是炼器第一人,但本身却是个剑修,门中弟子也是剑修居多。
上九宸山这些年来,要问令沧海最大的收获,那便是从芸芸众生中与拂雪师姐这个怪才相逢。
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以令沧海的眼界,他当然能看出拂雪师姐并不精通造化之道。但是让令沧海感到十分惊奇的一点,从拂雪师姐提出「九州列宿」筹划的那天开始,他便发现拂雪师姐的许多想法都是摒弃现有的技艺,完完全全从毫无灵炁的平民百姓角度去思考的。
她的想法虽然模糊,但对令沧海这等已经修至器物巅峰、半步迈入造化之道的修士而言,她的思想便仿佛给他展现出了另一片未曾涉足的天地。
比如九州列宿,比如这些神奇的图,修真界中并不是没有类似的器物与工艺。但能抛开高成本的灵石能源、让百姓都能使用的技艺基本没有。
“这便是心怀苍生的掌教首席吗?”令沧海翻看那些图,忍不住苦笑,“一直追寻至高无上的造化之道,却从来不曾想过弯腰为田地里的平民百姓做些什么。自以为已经陷入瓶颈,却从没想过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那些我以为已经很熟悉的东西……”
要是宋从心知道令沧海会这么想,她可能会忍不住反驳一句「正常人也不会在坚持地球是圆的二十多年后突发奇想觉得脚下的土地其实是个舟」。
别说令沧海了,在「灵炁是一种能量」的常识熏陶下,大部分钻研此道的人自然都是苦心研究如何更好地利用灵炁。灵石价格昂贵,平民百姓用不起,就算有人想过这一点。但思考的方向也是减少能源的损耗而不是去钻研另一种更廉价的能源。再说了,现在正直末法乱世之年,平民百姓连温饱都难,思考这些问题实在太过奢侈。
而走了唯心主义路线的人,哪有那么容易绕道去突然顿悟唯物主义?
令沧海此时世界观的崩塌,不亚于宋从心当年知道「神州真的是个舟」的瞬间。
“烧开水的原理,产生一种推动的气……这么说来,河流潮汐也能产生这种力,不需要吸纳灵炁,平民百姓也可以使用的力……”令沧海举着那粗糙的图,一种隐约预感到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动容令他心神震颤。那些宋从心摸不清头脑的图,对于令沧海而言却是一窍通百窍,宛如醍醐灌顶,瞬间让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本来只有修真者可以用的器物的二次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