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两国战争是幕后之人的目的之一。”宋从心道,“第二个目的,则宣白凤若死,咸临朝堂便与大夏一样,沦落外人之手。”
“咦?”一直没有插话的楚夭忽而有些犹疑不定,伸着两根手指道,“你这么说的话,现在咸临的境况的确和大夏当时的混乱有些相像。但是宣白凤公主失踪后,咸临宣怀王依旧把控着朝堂。照你这个说法的话,究竟国师是那个内鬼,还是宣怀王已经被人取而代之了?”
“问题就在这里,君王老去,皇储百罪加身,下落不明。若是换一个国家,会如何呢?”宋从心问道。
“……”楚夭愣怔了片刻,她在人间停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因此被宋从心提醒后,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啊!对啊,既然幕后之人以这种手段谋夺国家权利,肯定不可能是为了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但是我在凡间界这么久以来,并没有感觉咸临国境有多么动荡。相反,夏国分明是战胜国,这些年来却不断有流民越过北荒山脉。”
“咸临并没有像大夏一样变得混乱。”宋从心垂眸,“无论高层发生了什么,至少底层的平民百姓没有被牵连到。咸临与大夏不同,大夏自左丞相之死作为朝堂大清洗的开端,国土分崩离析,各处起义,民不聊生。但咸临的动荡与混乱却被压制了下去,楚夭从李开平手中得到的灵性之书便可以看出,咸临诸多臣子已经发现了皇室的动荡。但预想中的瓜分鼎峙的现象并没有出现。”
“有人控制了咸临的局势。”梵缘浅接道。
宋从心颔首:“不错,而且这人不仅手中握有兵权,在朝堂拥有人脉。更甚者,此人还能代表宣白凤公主。”
所以这些摆在明面上的情报,都缺失了一个与那幕后之人对抗博弈的身影。
“七年,咸临还未彻底陷落。”梵缘浅容姿清圣,阖目时便如庙中悲天悯人的佛。
她说完这句,便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仅此一句,分明什么都未说,却又仿佛什么都已说尽。
楚夭秀眉微拧,哪怕是对俗事漠不关心的她也意识到李开平陷入了何等可怖的泥淖:“我虽然不太懂仙家之事,但是我记得修真者是不可随意插手凡尘的吧?但仙家也有「夷魔患,平外道」之责,那究竟如何才能被判定为需要被祓除的外道呢?”
宋从心看了梵缘浅一眼,梵缘浅微微颔首,解释道:“这点的确不好分辨,因为也总有一些修士耐不住世外的苦行,早早回归凡尘中去。所以仙门这些年来,除非修士以术法伤人害人、残虐众生、牟取私利,否则并不会轻易插手凡尘之事。”
楚夭吃惊道:“但修士哪怕仅仅只有身份,在凡尘中也会备受尊崇吧?而若是心术不正之人凭借自己的学过的仙法登上高位搅风搅雨,仙门难道也不管的吗?”
梵缘浅摇了摇头:“回归凡尘,便是尘世中人。若是此人登上高位,那也是众生做出的选择。毕竟君王朝臣,连同我等,也是众生。”
说白了,仙门的手无法伸得那么长。禁止修士以仙法伤人,禁止修士在人前显圣便已经是极尽人事了。还是那句话,仙门弟子对于泡在水里的人所采取的态度是十分谨慎的。毕竟没人可以轻易判断出泡在水里的人究竟是溺水还是在游泳。
曾经有修炼过一段时的修士回归凡尘后以仙术蛊惑圣心登临高位,为享人间富贵做了不少恶事,最终被仙门派出的弟子废除丹田,禁止入朝为官。就这样,那位君王还对仙门多有愠怒介怀之语,而后依旧供奉那位丹田被废的修士,企图从他口中习得长生不老之术……
“咸临国师虽是修士,但却不曾插手朝政,深居浅出。而七年前的战役,他也是提前设立了阵法,并没有直接以仙术改变战局。”宋从心知道楚夭大抵想问什么,解释道,“若要判定夏国与咸临皆以被外道所控,我们需要找到能说服天下人的证据。”
“……”楚夭沉着脸抓了抓鬓边散下的碎发,她面容冷下来时,原本纯真的眉眼便显出几分妖冶的昳丽,“看来哪怕是修士也无法逍遥随心。”
宋从心没有错过楚夭的嘀咕。
“得心之自在,方为逍遥意。”
对于楚夭赌气般的言语,宋从心也只是摇了摇头。逍遥意指看开与放下,而不是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经过这六年的磨砺,宋从心越发深刻地理解这些限制存在的意义。这个世界中动戈便能毁天灭地的修士想要害人实在是太过容易,当权利简单粗暴地与武力画上等号时,将权利锁进笼子里是明尘上仙做出的、仅次于庇佑九州的不世功勋。
有些界线不能越过,一旦越过,最初的好事也会渐渐变成坏事。
“那下一步,该怎么做?”楚夭有些急切地问道。
室内的烛光突然摇曳,火星落入灯油,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
手持纸笺站在货柜前的少女回头,冰雪般的容姿被摇曳的烛火映照得影影绰绰。
“找到这个隐藏起来的人,他知道宣白凤的下落。”
……
“麻烦了啊。”
氤氲升腾的白雾馥郁着一股清苦干涩的药气息,在奢靡富丽的房间内弥散,如薄纱般蒙住了青年俊丽的眉眼。
“楼主何必忧心呢?”房间的另一头,一道温柔清淡的女声响起,令人想起三月的春风与花时的雨。
“本座答应过你,会帮你引无极道门的弟子过来,但本座可没想过来的人会是拂雪。”倚靠在长椅上的青年双腿交迭,水红色的鹤氅柔柔地拢着他修长消瘦的身躯,“随便来个外门弟子提醒一下那位便够了。但把拂雪搅和进来,就算那位天剑已经沉寂多年,也是会动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