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中的长明灯在冷风中忽明忽暗地闪动,结束参拜的江央跪坐在蒲团之上,似是困惑般地回头。
“他不是说还不想疯掉吗?”
神子自言自语,宛如木桩子般站在一旁的魁梧尸傀自然也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火光明灭,灯烛摇摆。肃杀的风席卷了整座寺院,白里肃穆庄严的佛塔,夜间却成为了关押魔物的牢笼。
乌巴拉寨的夜晚与白昼大不相同,大名惊觉寺也是一样。只是夜里院门重重地落了锁,将门内门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神子是寺院中唯一保有清明神思之人。虽然从很久以前神子就在思考,能窥得无面佛像之上长满眼睛的人,究竟还算不算醒智之人?
“阿弥陀佛。”
神子能解答世人所有的疑问,但神子的疑问却不会有人回答。江央缓缓阖上那双佛性的慧目,不再去看众生疾苦。
……
楚夭与兰因登上大明惊觉寺塔,闯入院中时,便听到了扫帚划过地面时沙沙的响声。
这大半夜的竟然有人在扫地?楚夭微微拧眉,她循声望去,远远的,她看见挂满红绳与木牌的松树下有一道影子,看上去似乎是僧侣的打扮。那道影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而是拿着扫帚在庭院中反反复复地扫。沙沙,沙沙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能这般扫到天荒地老。
楚夭抽出腰间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潜近,那道影子背对着楚夭。因此她的短刀毫无阻塞地递到了对方的脖颈。
面对突然出现在耳畔边上的尖刀利刃,那身穿袈裟的祭司却熟视无睹般地垂着头,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楚夭挑了挑眉,抬腿朝着祭司的膝盖窝上便是一脚,那祭司顿时便像一个笨重的水桶般被她踹倒在地上。
白中宝相庄严的祭司滚倒在地,露出他正面的形容青白得毫无血色的肌肤,眼眶中空洞洞的眼白,僵冰冷的身躯内听不见活人的心跳。
“后退。”楚夭正想蹲下检查这具「尸体」之时,身后的兰因却突然将她往后用力一拽。在重心不自觉往后倾倒的过程中,楚夭看到,那具「尸体」不自觉张开的嘴巴中突然间涌出了什么。
见过人魈蜕皮吗?
(下方猎奇,慎入)
没有皮肤覆盖的血肉肌腱拧和为手臂粗长的肉条自「尸体」的口中奔涌而出,它们瞬间撑大了「壳」的下颌,像翻折一件衣服一般,人体内的血肉与外在的皮囊互相翻转了过来。人皮干瘪了下去,宛如一件被褪下的衣物。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绽放」,楚夭却无动于衷。
“这是什么?”她甚至还颇具闲暇地回头,指着那一滩蠕动的血肉,询问博闻广识的同伴。
“走到长生尽头的蛰民。”兰因同样也很冷静,“已经不再畏惧死亡的阴影,被「蛰」改造到极致,每一寸血肉都「活着」的长生之人。”
如果,这样还能算是人的话。m..,.
【第35章】拂雪道君 长乐神殿寻阿金……
“既然如此渴求长生,那一定相当怕死吧?”
楚夭将那一团咆哮嘶吼着的血肉踩在脚底下,手中的小刀灵活无比地转动着,三下五除一便顺着纹理将肌腱解离割裂。黏腻的血肉发出咕唧咕唧的噪音,期间还夹杂着锐物刮擦石面时刺耳的嘶声,在黑夜中显得无比的阴森诡谲。
“还真的只是一团肉。”脸颊上被滋了一丝血的楚夭诧异道,“没有心肝肺,也没有脑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些夜晚中肆虐的百足,都是蛰神的眷属。”兰因抱着刀,抬头朝着塔顶望去,“那些被它们寄生的人会被百足分泌出来的一种逐渐改造,他们的血肉会维持一种活性,身体也会一直处于巅峰期而不衰落。但长期以往,他们的脏腑与脑囊会逐步溶解,变成这般模样。”
“乌巴拉寨的寨民都是这样吗?”楚夭抛下那团已经不再蠕动的血肉,随手丢出一张火符将其焚化成渣。
“寨民还处于被寄生的初阶,除了不正常的活性以外,他们姑且还能被称之为「人」。”兰因转身,看着寺院中岔分的圆形拱门,“寺院里总归会有还能保持理智的祭司,你左我右,杀穿后再来汇合,如何?”
“甚好。”楚夭抛了抛手中的匕首,“神子呢?他们的神子也是这种怪物吗?”
“不是。神子江央是当年追随雪山神女主祭的后嗣血脉,邪祟魔物无法在他体内寄生。”兰因道,“他不过是一具被摆放在明面上的傀儡罢了,乌巴拉寨变成这般模样,背后必定另有祸首。”
“你知道得不少。”
“我也是刚刚知道。”
“你最好是。”楚夭撩了撩眼皮,似笑非笑的眼中藏着一丝毒辣,“图南没事是最好的,她若是出了事,这里没人能逃得掉。”
楚夭说完,转身便朝着左边的拱门走去,兰因看着她的背影,也一言不发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三人组成的联盟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三人间彼此都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今作为枢纽的图南不在,这个联盟便也立刻分崩离析了。
没过一会儿,寺院的里间便传来了相似的嘶吼与凄厉的尖啸。
……
天苍山,长乐神殿之外。
宋从心并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之后不久,她那两个靠谱和不靠谱的队友立时反水,不约而同地掀了摊子。她背着拉则踱过了铁索桥,距离越来越近之时,宋从心已经能看见山那边的布局以及神殿石壁上的壁画。
偌大的神殿巍峨林立,那构成「神女像」下半-身裙摆部分的门扉紧闭,两侧的石柱与石门上都绘制着奇异瑰丽的图样。整座宫殿都是以白色坚的石料构成的。因此这些雕刻在上方的壁画也呈现出一种光明的圣洁之感,在无光的黑夜中也不显得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