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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376)

唯独在兰因整束好装备,准备踏上铁索桥时,江央才突然开口道:“你应当明白此行将要付出的代价。”

兰因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两双琉璃眼瞳对视,一双古井无波,一双淡然若水,两双相似的眼睛仿佛能窥见同样的因果轮转。

最终,兰因没有接话,他背着行囊,走向远处那覆雪的山。

……

【畸肉长乐神殿:

祂们早已死去,祂们又从未远去。

这座神殿已被疯狂主宰,阴阳倒逆,生死相冲,一切有、有无、无有之物皆在此处重合。在这隔绝红尘的神国之内,天道秩序已然崩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觉得奇怪。你或许会见到过往来隙沉淀下来的残渣,会见到本该死去的、不应存在于此的、甚至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

如果不想疯掉,便不要思考此地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在乌巴拉寨中,寿数将尽之人将回到神国取回自己的红尘劫苦。”】

宋从心在识海中召唤了天书,自苦剎之地浮现的天书立时给出了此地的注解。直到这时,宋从心终于明白长乐神殿为何会被封锁。

这座神殿已经「疯」了,不知是何种缘故,长乐神殿内部的天道戒律已经全然崩毁,人世间的一切因果伦常都在此地失去了意义所在。宋从心也是第一次见到「疯掉」的领域,某种程度上,这里甚至比已经被切断外神神念链结的苦剎还要危险。因为这里是货真价实的神祇埋骨之地。

天书标注中的「阴阳倒逆,生死相冲」,宋从心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当她看见被肢解得四分五裂的肉蜘蛛又重新长合在一起之时,她便明白了。眼前这个怪物身上并没有「死」的概念。毕竟祂本就是以死尸构成的,早已逝去之物又如何能让其再死一遍呢?

宋从心双手持剑,眼中泛起一层清蓝色的灵光。在她的灵视之中,眼前这只庞大如山的肉蜘蛛散发着浓重的阴气,那些尸骸中萦绕不散的怨秽之气拧和在一起,形成了浪涛般的气海。若不能化去这股已经凝聚成实体的怨恚之力,这只肉蜘蛛便是不死不灭的。

强行将其抹去倒也并非不行,但那些在阴秽的泥淖中挣扎的灵魂也将灰飞烟灭了。

宋从心脚尖往墙壁上借力一点,人从高处俯冲而下,凌厉的弧光切裂了肉蜘蛛庞大的身躯,那些软肉般的尸体凄厉地哀嚎着,从蜘蛛的壳上「流」了下来。宋从心忍着恶心挑开了那些血肉的肌腱,融化的人体组织与皮肤粘连在一起,挂在蜘蛛身上便宛如破旧的麻布。直到山一般的肉蜘蛛轰然倒地,躯体溶解成黏腻的血肉,宛如血色的莲花般「绽放」开来之时,宋从心终于看清了这「蜘蛛」的内里。

虫子,密密麻麻的虫子。一窝又一窝,全是宋从心与兰因在乌巴拉寨的夜晚中窥见的红头百足虫。

肉蜘蛛被四分五裂的瞬间,这些百足也四处奔蹿,散入阴影。宋从心惊觉不妙,立时旋身折返,朝着拉则与阿金所在的方向冲去。

“拉则!”

却不想这一回头,宋从心竟看见拉则那小小的人影已经跑出了隔间,她朝着主殿另一处的方向跑去。宋从心支住阿金的手臂,高喊拉则的名,一片漆黑之中,宋从心隐约看见拉则回头看了她一眼。然而过于阴暗的环境掩盖了她面上的神情。

只见跑到某一处角落的拉则在墙上拍拍打打,用力摁下了什么东西。随即,她转身举起小刀,往自己的手腕上用力一割。

霎时之间,喷涌而出的血液溅落在地宫的地面。那些四散奔逃的红头百足突然停止了流窜,它们猛然回头,头部鲜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拉则,你要去哪里?!”

拉则熟视无睹,她忽而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宋从心看见那里不知何时竟开启了一处暗道。随即,拉则猛然挥手将鲜血洒出,人却一溜烟地朝着暗道相反的方向跑去。那些红头百足似乎被她的动作刺激到了一般,全部失控地朝着拉则所在的方向跑去。

拉则的意思很明显,她让宋从心带着阿金从暗道离去,而她会替她引开这些屠不尽的百足。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从心识海中宛如走马观花般地重复了自己与拉则相遇后的每一幕她终于明白拉则手上的伤疤究竟因何而来,也终于明白拉则究竟是如何瞒过她的耳目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宋从心想起拉则那全然与人类社会脱节的姿态,想起拉则口中所说的「我住在这里」,想起神子所说的「乌巴拉寨不供奉活女神」,想起了拉则对神殿的熟悉以及「我在神国长大」……

拉则浑身都是秘密,她不通人理,不知生死,她对宋从心说乌巴拉寨的子民没有死去,他们只是「永远在一起」了。

拉则没有说谎,因为她就住在长乐神殿里。

一个,在神明埋骨之地、天道崩坏之所长大的……孩子。

宋从心持剑的手有一瞬间的僵,她看着奔涌的虫潮以及少女逐渐远去的背影。她是如此的矮小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但她也让人想到从废墟间隙间生出的花,狼狈中又透着一股不屈不挠的韧力。宋从心知道此时转身离去其实是最好的主意,拉则从小在长乐神殿中长大,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家。她一定不会有事,她迟早会像以前一样,突然从不知道哪里的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然后像小灰耗子一样扑进她的怀里。

但是,但是那是一个孩子。

宋从心握剑的手猛然一紧,她背起阿金,不顾一切地朝着拉则所在的方向跑去。奔涌的虫潮让她全无落脚之处,但她也不管不顾,只是执意前行。她跑得如此仓促,甚至都忘记掩盖自己的足音。就像她的心跳一样,鼓噪不安,嘈杂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