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你人不错,交个朋友?”
宋从心:“……”
宋从心十指交握面无表情,心想自己莫不是长了一张很好糊弄的脸?这人找借口敷衍她居然用的还是疑问句。
兄弟,你自己都不信!
被这么一打岔,宋从心原本石头般压在心口上的郁气都尽皆散去。她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药瓶倒出几颗养气回血的丹药递给兰因,青年沉默无言地接过,连警惕怀疑都没有便将丹药吞了下去。宋从心又默默地递出水囊,兰因礼貌地道谢。
等兰因就着水将丹药咽下之后,宋从心才淡然道:“我在水里下了让人说真话的迷药。”
兰因拔水囊的动作微微一顿,半晌,他却是垂眸:“你不会这么做。”
“嗯,所以你最好自己说。”宋从心主打就是一个君子坦荡荡,“你便当你喝了。”
兰因靠在墙上,再次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我们萍水相逢,我甚至不知道你真正的模样。”
这人果然借着化妆的契机检查她是否易容了。但是眼下的一切决定都可能攸关生死,她不能让眼前这人将事情糊弄过去:“容貌皮相俱是白骨,真心相交何必在乎外物?我的长相不会改变我所行之事。”
无论在哪里,真诚都是最好的武器。
两人僵持良久,兰因终于在宋从心清冽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徒留一声叹息。
“我来此,是为了觑见明觉之神。”破罐破摔的妥协之后,兰因反而恢复了冷静从容的模样,“有一事,我走遍大江南北,寻遍往来古今,却依旧受困局中,不得解脱。长乐之主是智慧与明觉之神,我想,若凡人不得其解,那这世间或许只有神明才能给我一个答案。”
宋从心没有打断他,反而听得很认真。
“我知你并非凡俗中人。”兰因微微抬头,平静的面容自有一番对宿命随遇而安的淡然,“而此事或许也已并非凡俗之事。”
“我的故事很简单,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我的故土与家人皆已不在。我试图去寻找,却发现我铭刻在记忆中的一切都如同一缕青烟,消弭于天地,让我无处寻找。”
“我试图向他人证明自己的过往曾经存在。但所有人都告诉我,那不过是血脉带来的疯执,是我无明执着的妄想。他们说,我是个疯子。”
兰因很冷静,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他都与「疯子」无关。他拥有传说中能洞悉生死的佛性慧目,却看不穿这世间的真实与虚假。
来雪山,既是为了自救,也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我没有归宿,亦没有来处。”
所以,初见之时,他才会对她说,我名兰因,孤虚无宿之人。n..,.
【第48章】拂雪道君 人生过客与旧事……
兰因的坦白让宋从心在短暂的愣怔后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她原以为兰因是某个势力派来的密探,身上背负着某种目的与使命。
但听兰因这么说,他选择进入雪山完全是出自自身的意愿。宋从心直觉他并没有说谎。
“我很抱歉。”宋从心认真道。
“无妨。”兰因先前不肯说,但真的把话说开之后反倒是十分平静,“时隔久远,那些过往之事对于现在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了。查明真相只是为了了却心结,毕竟没有过去与记忆的人,便如同无根之木、不系之舟。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自己画下的囚牢中作茧自缚。”
“我的过去对我而言便如同万顷波涛中一块可以立足的浮冰,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却是我与此世唯一的牵系。”兰因闭了闭眼睛,“因此,我有时会分不清镜中人的面目究竟是不是我自己?我是他人眼中映照出来的那个人的模样,还是那无处可寻、无力证明的过往缔造出的才是自己的本性……这听起来多少有些自讨苦吃,庸人自扰了。”
这听起来或许会有一些荒谬,但宋从心不知为何却能理解兰因的执着了。
宋从心的前世也是无处可寻、无力证明的过往,而她两世的身份容貌也全然不同。若不是因为早期穿越过来时便是从婴儿时代开始活起,宋从心恐怕没有办法立刻走出「自我认知」的困局。她是直到已经在这个世界活过比上一世更漫长的年岁,才逐渐学会接受今生的自己。
所以当初仪典长老有意收她为徒之时,宋从心才会如此感激。因为仪典长老让她将自己与故事中的「大师姐」区分开来,真正确立了自己的本心。
但即便如此,宋从心的前世依旧是无法对人轻易提起的过去。
兰因说完后便开始着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他腰侧不知道被什么利物伤过,黑衣已被鲜血染透。宋从心环顾四周,发现兰因在周遭撒了一些气味呛人的粉末。确认这里暂时不会引来虫子之后,宋从心便接手了替他包扎伤口的事宜。
兰因并不逞强,将绷带与药水递给宋从心后便取出针和鱼肠线缝合自己的伤口,他动作熟稔利落,显然经验丰富。
“既然要交心,等价代换,你也应当告诉我你的过去吧。”
宋从心专注于伤患身上的伤口,听见这话却是偏了偏头。她觉得自己的过去没什么好说的,兰因却道:“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即便说谎,我也无法证实你言语的对错。”
确实如此。宋从心盯着染血的绷带,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大抵是因为好歹是共同经历这一切的同伴了,又或许是因为直面蟠龙神的冲击让人心变得有些麻木。一些无法对亲近之人讲述的故事,反而能对萍水相逢、注定分道扬镳的人说出口了:“我轮回转世之时忘饮孟婆汤,因此生而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