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持剑长老之位后,玄中并不死心,之后几次二番对持剑一脉的弟子下手,这也是宋从心建立「平山海」的初衷。她始终对《倾恋》书中没有出现湛玄师兄一事耿耿于怀。因此在九州列宿筹划推进之后,所有无极道门外出历练的弟子都率先配备了最新的通讯令牌。宋从心那段时里焦虑谨慎到几乎会被人怀疑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的程度。但也幸得如此,她才能在许多悲剧发生前及时阻止。
直到此时,无极道门众弟子才意识到,拂雪师姐为宗门所做的,或许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玄中道人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九州列宿筹划建立起的联络网会对局势造成多大的改变。因此善后收尾不当留下了不少零零碎碎的罪证。放在玄中道人自爆之前或许不足以将他板上钉钉地锤死在罪柱之上。但无数罪证迭加起来,却足够剥离玄中道人的道德金身,将他送进执法堂了。
“为掩盖乌巴拉寨的累累血债,你自导自演了「逢魔」一事。而这些年间,你从未放弃在无极道门内部安插眼线与钉子。”宋从心瞥了满脸难以置信、彻底瘫倒在地的婓语一眼,到底还是给了她一条生路,“你控出身苍厥门的弟子,让他们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为虎作伥,败坏主宗风气,党同伐异,其心可诛。”
“而今之事”宋从心偏头看向大殿的角落,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影子从无光之处缓缓步出,“闻人掌门。”
“在、我在。”已经从一连串的变故中晕头转向的闻人山猛然抬头,他身旁的冰玉床上摆放着闻人炎的尸体,被人蒙上了一层白布,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了。
“我很抱歉,没来及救下贵派少宗。”拂雪道君冷淡的垂眸,那黑色的影子却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将一面盛装在锦盒中的纳魂旗递到了道君手上,“我宗只来得及找到少宗的魂魄,少宗二火未灭,还有还阳的可能。事后我宗定会倾力相助,令二位破镜重圆。”
闻人山掌门经历了这一番大喜大悲,本以为幼子将与自己天人永隔,便是兵解转生也再无血缘相系。但终归是得了明尘掌教的承诺,不敢奢求太多。如今听闻拂雪道君这般说,他顿时大喜过望,俯身便拜:“多谢拂雪道君,实在、实在是感激不尽!”
宋从心摇了摇头,并不受这一礼,对于闻人父子来说,今之事可以算是无妄之灾了:灵希血脉有异_[(其人却有向善之心。故而师尊收其为徒,欲渡她平心彻悟。除此之外,我亦于她神魂之上留有限制,无极道门会对她进行管辖以及看护。今之事,我宗必将彻查到底,直至水落石出。”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还看不出来拂雪道君是借分神大典玩了一出请君入瓮那便是蠢了。玄中道人的拥趸与方才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人顿生忐忑,他们看着殿中那一袭白衣,只觉得心惊肉跳。但此时再想离开,也已经迟了。
“此次分神大典,本以为诸位是怀善而来,却不想原是与外道合谋,迫我师尊退位。”
拂雪道君缓缓抬眸,她眼眸孤光照雪,冷彻而又寒冽。她吐息间似有白雾,大殿内的霜寒几乎要冻结所有人的肺腑。
“诸位真当拂雪软弱好欺吗?”
拂雪道君对外的形象向来都是宽和有礼、淡然随和的。与行事强唯我独尊的明尘上仙相比,拂雪道君从未对人说过一句重话,她向来实事求是,而不对人对事施加过多自我立场的评价。和明尘上仙这位悬于众生之上的天剑不同,拂雪道君也似人神。但她却是有血有肉、公正无私的神。
拂雪道君何曾说过这般满含戾气的话语?
在如山铁证之下,玄中道人以利益相系的群体在大难临头之际倒戈解离,顷刻间便分崩离析。眼见着拂雪道君一声令下,无极道门的弟子已经封锁了整座大殿,如刚出笼的猛虎般开始狩猎,一些心性薄弱之人已经禁不住冷汗津津,大声求饶了。
“拂雪道君!我等只是被玄中小人蒙蔽了而已,绝无与上宗对抗之心!”
“是极是极,明尘掌教如中天月,我等怎会有如此不敬之心?!”
“不关我事啊!我只是看个热闹而已,怎会料到竟牵扯进这些破事中呢……”
听着旁地之人的狡辩,场中问心无愧之人反而冷静了下来。无极道门身为正道第一仙宗,行事虽然强,但却不会殃及无辜。这事背后水深,彻查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拂雪道君的分神大典之上,其师尊师妹却相继被人栽赃暗算,拂雪道君就算是再好的气性也不可能忍下这口气了。方才这些人「心直口快」,但谁知道他们在背后盘算着什么?而且流言本就是一柄双刃剑,无极道门先前被泼了「勾结妖魔」脏水。如今局势反转,他们这些旁观者自然也会沾上「勾结外道」的污名。
如此,倒还不如彻查一番,也好将污名摘去。
拂雪道君剑尖斜指地面,森寒的剑气以她为中心倾泻而出,她话语依旧平和,道:“诸位不必惊慌,若是查明与此事无关之人,无极道门自会护其安然无恙。”
有人仓皇欲逃,但转身之时,残留在他们脸上的便只剩惊惧以及绝望。
大殿之外,天光灿灿,如旭初升,令人双目刺痛,不禁掩面。但是当他们凝神一望,才发现那遮天蔽、笼罩苍峰的并不是天光。
冲天而起的剑意中,不仅是无极大殿,整座九宸山的主峰都被笼罩在庞大骇人的剑阵里。凛凛剑光在整座主峰上空盘旋环绕,任何妄图逃离的人都不会怀疑那剑光是否会在他们踏出山峰的瞬间便兜头斩下。那沉静如重水、千里之外依旧让人隐感切肤之痛的剑意。毫无疑问是属于拂雪道君的「雪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