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希说起这些时,神情语气都是十分平静的。仿佛这些早已远去的往事再不能掀起她心底的波澜。
“我带着妹妹在山林里跑,但以孩子的脚程,我们并没能跑出太远。没过多久,我和妹妹便被村民撵上了。”
和年岁更小、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妮不一样,灵希是见过人间炼狱、血海尸山的。她早已习惯于在刀尖上起舞,血肉横飞的怪物她不怕,又怎会害怕这些肉-体凡胎的村民?借一场蒙蒙的山雨,灵希反杀了三名追捕她们的村民,将妹妹藏在了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暴怒的村民们用石头砸破了灵希的脑袋,他们拳打脚踢,不停咒骂。即将失去意识前,灵希似乎听见了妹妹的尖叫与哭喊,二妮没能逃脱熟知山况的村民之手。
“我,感到愤怒。”
焚心化骨、几乎要淬入骨髓的暴怒吞噬了灵希的理智,她恨不得化作柴薪,点燃一场大火,将这混沌的人世尽数毁去。
倒在浑浊的泥水中,模糊的视野中倒映着妹妹哭喊着、拼命朝她伸手的泪眼。灵希自咬碎的齿牙间尝到了铁锈的腥味,她想,谁都好,谁来都好,只要……
“或许是回应我的呼唤,又或是上苍又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总之,祂们出现了”
在即将葬身一场山雨之时,灵希被怒火点燃的金瞳中突兀出现了许多道灰蒙的白影,她几乎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面目的、纯白色的幽灵,披着白色的斗篷,戴着没有五官的白瓷面具。祂们像一场毫无条理、附骨之疽的噩梦,无论死去多少次都会再次复生。”
灵希俯身再次捡起一块石块,所以她没有看见宋从心一瞬间悚然错愕的表情:“我隐约有一种预感,祂们是被我的恐惧以及愤怒吸引而来的。就像我这双失控的眼睛与无法遏制的时空穿梭一样,祂们也是命运强塞给我、全然不可控的东西。祂们奉我为主,会不顾一切、不计任何代价地铲除那些令我愤怒的存在。”
灵希说道这里,话语微微一顿。她话语中的深意不难明白,但灵希还是亲口为自己的童年划下了凄惨深刻的休止符。
“当我再次苏醒,茫茫大雨之中,我的身周围满了白色的幽灵。我看见远处的断壁颓垣,曾经生活的村庄已经付之一炬。那些迫害我的官兵、村民尽皆惨死,无一幸免,他们的头颅被幽灵割下,像供奉祭品一般摆在我的面前。”
灵希垂了垂眸,眼睫轻轻一颤。
“其中也包括我的娘亲,和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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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正道魁首
灵希的语气十分平静,她就像在讲述着一件与自身无关的故事,不知是对命运的麻木,还是哀莫大过于心死。
宋从心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口,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想不出任何能抚平这种惨烈伤痛的词句。她只能选择沉默,沉默地和灵希一起看着满园盘旋飞舞的萤火。
好在灵希也不需要宋从心安慰,或者说,面对他人的关怀,她实在没有办法释然地说出一句「没关系」或者「都过去」了。那些人与影子分明还横亘在她的生命中,放不下也迈不过去。灵希其实很感激,感激师姐没有安慰自己。因为她无法勉强自己做出释怀的表情。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或许是因为那段时我神智浑噩的,活得宛如行尸走肉。等我回过神来时,我终于发现了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之处,几乎被砸碎的脑壳不药而愈,十数滴水未进我也并未身死。而那些白色的幽灵会环绕在我的身周,为我送上食物与水,即便我从来都不取用。
“后来,我埋葬了娘亲和妹妹,在山上立了石碑。我下了山,回到了村子里,翻找了家中的残骸。娘亲曾告诉过我和妹妹,她将家里最宝贵的东西藏在一个箱子里,填埋在地窖的土墙后。逃跑那天,母亲让我把箱子带走,但我来不及挖。后来我将那个箱子挖了出来,发现里面是家中积攒下来的银子,还有两封写给我和妹妹的信。”
信上写了什么呢?
“给一妮的信里,是告诉她要敬重长姐,好好生活。给我的信里则告诉我,我其实不是娘亲的亲女儿。娘亲怀着妹妹的时候死了丈夫,寡居时的某天夜里她听见有人敲门,疑心有人欺她孤寡,娘亲提着斧头准备将上门的贼子抡死,却在门口发现了我。她说那时我躺在襁褓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有几道白色的影子就站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娘亲觉得十分诡异,但又不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在寒风中受冻而死。所以她收留了我,谎称我是她的大女儿,将我和妹妹一同养大。”
灵希容色淡淡:“后来随着我年岁渐长,我逐渐开始展露出他人的不同。但母亲以无上宽容的胸怀包容了我,她猜测我与那些白衣人有很深的因缘,觉得这事不能瞒着我。她不愿让我因为并非她的亲生骨肉之事而感到难过,所以将这件事写入了信中。但除了这封信,娘亲并没有其他能证明我身世的信物。”
灵希探手入怀,在衣袋中一阵摸索。半晌,她从衣袋中取出一件明眼看着都有一定年岁的陈旧招文袋,当着宋从心的面缓缓打开。
招文袋的制工不算精细,用料也十分一般。时至今,招文袋已经有不少褪色、开线的地方。但宋从心看着灵希拿着布袋的模样,便知道这大抵已经是那个伟大的母亲留给孩子的最后的念想。因此在招文袋内的物事显露出来之时。即便是做足心理准备的宋从心都不由得愣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