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很玄乎, 要是漆雕玹在，肯定能一下子就判断出出处。不过当下, 傅若雪和齐悯也能猜到一二。

接着, 广播中响起机械、单调而冷漠的系统提示音——“基地自毁程序已开始，基地自毁程序已开启。倒计时六十秒。五十九, 五十八……”

该死！

两人只能继续在灰白的通道里狂奔，路上也碰到了一些第五军的士兵。大家并没有交谈，只是一起奔跑。

前方通道左拐，就是H05号撤离口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开启着。

下一秒，傅若雪就发现，自己担心错了方向。

两人前方的三个士兵, 甫从这个通道探出头去, 就被密集的子弹击倒。

傅若雪能看清他们被击中而产生的肢体抽搐摆动, 也能看清那颗颗子弹破开骨肉, 带起条条殷红鲜血，划过空气，砸在地上，留下个个弹坑。

那骨肉被穿透的声音，像是气球被扎破，又像是树木沉重倒下。

她甚至感觉到有一滴鲜血飞溅到了她脸上，温热，冰冷。

这是穿/甲/弹，对付机甲的那种口径的穿/甲/弹。

“以我之血！以我之血！”

“以我之血！以我之血！”

一声、两声……十几声各异的声音在嘶喊，在咆哮，在癫狂，在惆怅，在哭喊，在狂笑。

齐悯想也没想，足尖一滞就转了个身，扯着傅若雪就向反方向跑。

背后的叫嚣之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他不回头，根本不会回头，他脑子里都是那几个倒下的士兵，每一帧，都清清楚楚。他知道，他不能死，傅若雪也不能死！

他们甚至越过了原本在他们身后的那几个士兵、那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士兵。

傅若雪其实一开始确实呆滞了一下，她自己也知道。被齐悯拖着走了几步，她也回过神来。她还是见识太少了，不行，她怎么能成为齐悯的负担。

两人当然不会傻到跑直线，有分岔路自然就要转弯。

不能再去H05了。听着背后近在咫尺的再次响起的杂乱无章、泄愤般的枪声，听着那些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士兵们卡在喉咙里的呜咽，听着齐悯和她自己开始沉重的呼吸声。

生死存亡之际。

傅若雪想到了——他们还有出路！

瑾辰看着光脑上久久没有回应的通讯界面，心中愈加忐忑起来。

那可是傅若雪，那可是傅若雪啊！

她越想心中越寒，冻得她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

那可是傅若雪，那可是傅若雪啊！

“瑾辰。”合上自己光脑的漆雕玹感觉到了身边的瑾辰的异样，温言轻语。

“你要相信他们，他们肯定会找到办法的，他们是最优秀的单兵。”他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又笃信。

瑾辰从寒冷彻骨的深渊中，透过层层波涛，看到了那漆黑的如同黑洞般的双眼，她便放任自己被那无穷的引力吸引。终于冲破那令人窒息的水面，她大口大口呼吸，让空气充满肺叶。

漆雕玹，你说得对，你说的都是对的。

这次，也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了？相信谁？”穆子逸摸不到头脑，“老齐和若雪吗？他们怎么了？”

瑾辰不知怎么解释，漆雕玹也没有回应。

穆子逸想来想去，好像有些猜测，但是他摸不到那具体轮廓。他低下头看着直播中阅兵仪式圆满结束，领导们和观众们都面带微笑，气氛热烈祥和，没有一丝异样。接着点开光脑上星网，也只有满屏的“热烈庆祝建邦三百周年”的大字。

好像确实，有哪里不对。

“所有参与阅兵的士兵，立刻交还装备，回到各自宿舍。”这个基地原来也有广播，只是从来没响过。

“回宿舍？为什么？出什么事——了吗？”穆子逸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

看瑾辰和漆雕玹一脸严肃——虽然他们往常也很严肃——但是毕竟太过熟稔了，穆子逸感觉得到，他俩有些不同。

“无人机都来了！”穆子逸看到众多的无人机在空中盘旋，他低头一看光脑，“星网信号全部切断了。”

“穆子逸，你老老实实待在宿舍里，不要多想。”漆雕玹嘱咐了穆子逸一句，不欲多言。

然后他望向皱着眉的瑾辰，“你也是，多想无益。”你什么也做不了，当然，这句话，他不会说出口。

瑾辰明明白白，但是越如此，她越觉得自己无力。这种无力感，伴随了她多年，她并不喜欢。她以为她成长了，她能改变些什么了，却发觉，这还不够。

前后均有追兵，四面楚歌。

傅若雪也用了瑾辰当年用过的那招听音辨位，都不用看手上那张基地地图，全部在她脑中了。

“二十，十九……”系统机械音倒计时还在继续。

傅若雪对齐悯比了个手势，齐悯点了点头。他用手上的碎金属片做反射镜，略一观察右侧通道那边杀红了眼的队伍，就挥臂一掷。

金属片砸在通道半开的舱门上，一声闷响，然后就是一长串的凌乱又迅猛的射击声。门那边也回应以一长串的射击声。

如傅若雪所料，他们成功地将两组追兵引到了对立面。

就是现在！

两人压低重心，向前方通道冲去。

地上的弹壳，轻盈地弹起，那声音清脆极了。叮叮咚咚满地倾泻，流淌，直到被黏稠的缓缓铺陈的鲜亮血液阻滞。

或许他们也并不在意，要射杀的是朋友，兄弟，还是自己。

他们只是虔诚地面带微笑，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