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芳狄斯圣歌(19)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军区大院,惊奇地发现——所有中毒的士兵差不多已经能够站起来了,那些人纷纷喜极而泣拥抱在一起,个别愁眉苦脸地拧着衣服上的哕渍。
塔齐欧欣喜若狂,既然他们都能自愈,那莫里斯他们肯定也能——
“塔齐欧!”
身后的吶喊令他呼吸一窒。
塔齐欧回过头,一瞬间泪眼蒙眬——
此刻莫里斯站在大门口,额角缀满汗珠,脸红红的,脸颊好像在发烧。他旁边是路易斯总督,总督望着他的哥哥,眸光闪烁。
塔齐欧没吭声,两条腿不自觉地往那边走,接着步伐快了些,随即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抹着开闸的泪水,最后几乎是把自己一整个儿甩到莫里斯身上。
一对年轻人紧紧相拥,另一对年长者默默相望。
他们都没有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第 13 章
13
斜阳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屋内一片金红。
莫里斯睡在沙发上,一只手放在脸颊下,看上去就像一只累坏了的动物。
他的同伴正在书房和路易斯总督聊着天。
“很难想象那些躲在食物里的东西能引发这么严重的灾难……”塔齐欧悠闲地挥舞着医生送他的黄玫瑰,“好在它们已经集体自杀——医生是这么说的。土着的信仰总算不用再蒙受冤屈了。”
一只蜜蜂飞来,围着他手里的玫瑰嗡嗡转,随后钻了进去。他感到非常高兴,他认为窗边这位背对着阳光的先生和他一样高兴。
“抱歉,”路易斯·尤加特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塔齐欧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起来。
“这很正常,尤加特先生。人类对非亲眼所见的事物总会持怀疑态度。在看到显微镜之前,我也没想到问题出在玉米卷饼里的鸡肉和番茄上。”
他对自己的回答颇为满意。
“我认为你编得有点儿过头了,法奇奥——”
“我叫塔齐欧。”他保持微笑说,“我没有胡编乱造。我只是在陈述我看到的东西。”
“那只是你的臆想。”
“医生也看到了。”
“你们两个都是疯子!”总督捶桌子喊。
塔齐欧睁大了眼睛,手里的花落到地上,蜜蜂从里面爬出来飞走了。
“听着,”总督走到他面前说,声音里带有一丝奇怪的伤感,“这里所有的灾难全都是印第安人造成的,疫情好转也只能是弘扬基督教的功劳,这世上压根就没有你说的什么条形微生物。”
“我和医生都看到了……”
“那又怎样?”路易斯·尤加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正如你所说,我们对非亲眼所见的事物都会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你说食物里有东西,证据呢?总不可能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吧!”
塔齐欧被噎得说不出话。
“那将一切灾难归咎于原住民的信仰——”莫里斯半倚门框打了个哈欠,“你们的证据又在哪儿?”
“事实不需要证据。”总督回到小圆桌前,从杯子里呷了一口加薄荷的白葡萄酒。“两位先生别忘了,你们也是欧洲人,别逞一时之气降低了自己的身价。”
莫里斯捡起玫瑰花。
“靠亵渎别人信仰换来的身价——谁爱要谁要。塔齐欧我们走,待久了估计总督心里也不痛快。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刚刚大卫医生来信说,他已经派人把我们的船运过来了。”
塔齐欧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你不是爱尔兰人,”路易斯·尤加特冲他喊,“你是一个被强盗洗脑的奴隶。”
塔齐欧脚下一顿,没回应。
※
小船漂摇,躺在里面的北极熊皮袄和驯鹿靴子轻轻摇摆起来。塔齐欧向后望去,看到越来越小的图伦古城和停留在海滩上的两道身影。
他认出来,那是火云刀和蛇牙。
不知道这场灾难有没有波及到他们。
“还在想那位总督吗?”莫里斯边划船边问。
“没,”塔齐欧喃喃道,“我在想大卫医生。上午他跟我讲那些——小生物的成长因素时,提到了海洋污染。”
“他神经过敏啦!你看这海水,多蓝!一点儿杂质都没有。”
“可我还是害怕,”塔齐欧愁眉不展,“如果大海遭到污染……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是万千海洋动物赖以生存的家。它们没办法上岸。上岸太久,它们会死。”
莫里斯忖量片刻。
“海洋不会被污染的,塔齐欧,我向你保证。人类没理由去大规模破坏海洋,那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或许会有那么几个小群体被利益蒙了眼,但世界之大,还愁没人站出来制止吗?人类没你想得那么冷漠。”
塔齐欧强打精神笑了笑。
他不经意间抬起眼皮——在莫里斯身后不到半海里的水上,他看见一艘帆船:其中的乘客大多是咖啡豆色,只有最外面一层是蛋挞色。
每块蛋挞身上都插着枪和皮鞭。
这艘船就像一家由蛋挞经营的大型优质咖啡公司。食品公司需要格外注重原材料的选用,因此那些快要劣化或已经劣化的咖啡豆就只有被活活丢到海里的份儿。
莫里斯回过头的时候,小船已经被蛋挞枪打翻了。
随后连同衣物和玫瑰,他们被渔网打捞到甲板上。围观的咖啡豆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蛋挞们相互交代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没一会儿,一块圆润肥美的大蛋挞慢腾腾地挪动到他们面前,像挑肉一样打量着这对年轻人。
“你好,”莫里斯伸出手说,他拉长了语调,长到在对方通晓英语的前提下能够听懂他说的每一个字母,“我们是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