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芳狄斯圣歌(28)
皮肤即刻被烧焦,产生大量水汽和烟雾,孩子发出嘶声裂肺的尖叫。
汗水和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塔齐欧感觉自己的手被烧熟了,铁闸门上的血染红了他的骨头。而那双手就像焊死在上面一样。
可是,明明他已经受到伤害,为什么他的毒丝到现在都不肯出现?因为是他自己做的傻事,所以就连毒丝也不肯救他了吗?
没关系。
他尊重毒丝的选择。
只是他这会儿手臂使不上什么力气——假设没办法打开闸门,灾难依旧会降临,而这里不过就是多了一只变成石头的水母罢了。石头吗?应该是灰烬吧。
打开闸门就能化解危机吗?
不见得。
但他已经回不去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伟大的海神,没有成千上万的同类。维克多、巴维尔、弗朗茨、南希、丹尼团长、蛇牙、火云刀、尤加特两兄弟、雅恩、弗洛拉、纳西索斯……他们统统都不在。
莫里斯还在岸上等他……
这里,只有他自己。
打开闸门——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泪水已然在他脸上化作盐渍。
塔齐欧一鼓作气,两条腿死命地向后蹬。
岩浆到处飞溅,落在他的手上、脸上。
疼痛是真切的,只是没能留下证据。
终于,闸门拉开一条缝。
塔齐欧收起两只失去掌面的小手,光秃秃的骨头开始长肉。岩浆掀开闸门。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红光在他眼中燃烧。
下一刻,爆发的黑色毒丝将他推进管道,它们避开熔融物,扎根在那些结晶体上。管道内,岩浆紧追不舍,毒丝支撑着它的主人一路向上通行。触碰到熔浆的毒丝会迅速升华,不到五分钟,毒丝数量缩至一半。
上升速度减慢——成吨的岩浆,活跃在离塔齐欧不到两米的地方。
毒丝只有五十来根了。
“你们尽力了。”塔齐欧咕哝道。
他收回毒丝,身体迅即下坠。
这个时候,清凉的湖水涌入管道。
金黄色熔浆遇水的一瞬间化为岩浆岩,卡在管道里。塔齐欧上到湖泊,才知道那部分管子被莫里斯砸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湖底啜泣。
天哪,这只人类哭得几乎要溺水了!塔齐欧游到莫里斯怀里,他们的四肢和身体纠缠着拥抱在一起。
“莫里斯,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让你保护我。”塔齐欧续上之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因为,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第 19 章
19
当圣墓教堂吞下天空中最后一朵玫瑰,塔齐欧和莫里斯扛着两大袋樱桃,走进寒冷的、被风吹拂的巴塔哥尼亚冰原。
“莫里斯,你说我们就这么走了,大卫·尤加特医生会不会很难过?”塔齐欧问,一边将吐出来的果核装进口袋。
人类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塔齐欧,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兰奇胡亚湖里会有一根能够通到地下七百多千米的人造玻璃管道?”
“是人类安装的吗?”
“至少不是火山自己装的。”
“那会是谁?”
他将皮袄丢给同伴,自己用鞋底踩着碎冰块玩儿。莫里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光和脚步追随着塔齐欧,直到把那两只极不听话的细胳膊塞进厚墩墩的熊皮袖子里。
人类从袋子里抓出一捧樱桃吃了起来:“领土上凭空多出一根可疑的管子,附近的士兵不可能不知情。而且以他们的行事风格,我们这样的外来人士根本没机会打火山的主意。土着更不可能,也没理由——引爆火山,然后跟殖民者同归于尽?”
塔齐欧全神贯注地听着。
同伴在一阵思考之后,说了句让他很吃惊的话:“那么,排除以上两种情况,殖民小兵对管道视而不见的原因显而易见——这是他们掌权者的安排。”
“你是说……大卫·尤加特医生?”
“山脚下是医生的别墅,”莫里斯摇动着手指对他说,“那是他精心装修过的,他没那么傻变着法儿地摧毁自家房子。你想想,除了他,谁还有相同的权利?”
“路易斯·尤加特总督!”
莫里斯微微笑了笑。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塔齐欧转过脸对着他,“这儿有土着,有士兵,还有他哥哥的房子。”
莫里斯倒吸一口凉气,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亲爱的塔齐欧,大型火山喷发可是场不小的灾难,其毁灭性不亚于疫病。而那位总督最渴望的是什么——不就是灾难吗?只要火山爆发,这件事必定会归咎于印第安原始宗教,以助长方济各会的嚣张气焰。更重要的一点是,喷出来的岩浆会形成多种矿产——他们来这儿殖民,为的不就是这个嘛!”
“但既然是总督的意思,那岸上的殖民小兵为什么要租船给我们?他们不怕管子被破坏吗?而且管子已经破了。”
“这得感谢大卫医生,”同伴哈哈笑起来,而后摇了摇头,“你以为他收留我们真的是出于好心吗?”
塔齐欧看着他,张口结舌。
莫里斯在他肩上拍了拍:“这里有他的一部分财产,他当然不会由着他那个丧心病狂的弟弟到这儿胡闹。可毕竟他们是兄弟,是智利湖大区的殖民者,犯不着因为一两栋别墅深化内部矛盾。他收留我们,多次强调兰奇胡亚湖的风景好,允许手下租船给我们,说明他早就料到我们会在湖上发现那根管子,确信我们会插手这件事。他要借我们之手摧毁管道,阻止火山爆发。因为这样一来既能维护他的个人利益,还不会破坏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最后呢,再以‘挑战当地殖民者权威’的罪名将我们逮捕处决。整个过程中,医生是最大的受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