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跟我讲这些细节,我就问你,为什么要状告他?”杨太师截断杨文修的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二儿子。
“他不把我们杨家放在眼里,是该受些惩戒。”杨文修道。
“天下姓杨的那么多,我们一个个都要管吗?”杨太师反问道,“杨文虎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为他花费力气?”
杨文修一怔:“爹,您的意思是……”
“文修啊,不要有那么强烈的领地意识,一些种不出庄稼的旱地,护着也没意思,比起在这些废物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拉拢一些更重要的人,”杨太师悠悠说道,“你好好想想,该做些什么吧。”
杨文修彻底愣住,他怎么也没想到,杨太师把他叫来,竟然是叫他不要管杨文虎。
他有些搞不明白了:“爹,您是没有看到,杨文虎被周元瑢手下那帮暴民打成了什么样子,就是这样,周元瑢还有胆子来我面前告状,质问我为什么把杨文虎放出来,他未免太嚣张了一些,如果不给他点厉害瞧瞧,往后他还要飞到我们头上拉屎呢。”
“那是杨文虎太蠢,他活该,有那么多方法不用,非要用已经证明失败的法子,做事不动脑子,听凭惯性,就会踢到铁板,这也是他咎由自取。你若是帮了他,他的麻烦还会粘到你身上,何必呢,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笼络住周元瑢。”杨太师对待自己的亲儿子总是多了一些耐心的,他给杨文修掰开来讲解其中的利害。
杨文修却听出了另外一重意思:“爹,您认为,周元瑢是一个值得笼络的人?”
杨太师笑而不语。他儿子总算聪明了一次。
不仅仅是因为二皇子的承诺,杨太师最近观察到,周元瑢在建设京城排水系统的工程中时,确实表现出了一种独特的才能,类似于将军操练军队,能在更短的时间内激发出将士们的战意,周元瑢手下的工匠们,都对他信服非常,而且工程的进展也不比杨文虎在位时慢。
这只说明了一件事,杨文虎与周元瑢相比,一个是庸才,一个是人才。
人才非常罕有,总是各路野心家们笼络的对象,和有才能的人绑定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了,爹。是儿子考虑不周。”杨文修垂下头。
*
从太师府出来,杨文修便把诉状丢进了火盆,杨文虎那边该怎么判怎么判。
周元瑢这边还等着杨文修发难呢,结果没有后文了。
年底最后一天,日暮将近,工地上洋溢着即将过节的快乐。
周元瑢带着孙时维和董方规将工地巡查了一遍,从早上走到下午,盘点清楚了工程进度,又给每个工匠都包了红包,向他们拜年。
“大人,真的要放十五天假吗?”
“大人,这么长的假期,万一工程做不完怎么办?”
“大人,我的徭役虽然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可是我还想继续在这里做工,可以吗?”
众工匠们头一次对手头的工程这么放不下。
“这些你们不用担心,既然说了要放十五天假,工期肯定是排好的,只要大家按部就班地做,就能在预计时间内完成。”孙时维耐心地说明,“至于徭役结束之后,还想继续在这里做工,这不成问题,转成雇佣工匠就可以了。”
众工匠们这才面露喜色,毕竟能找到一个这样正规又干得开心的工程不容易。
这时,一名老工匠走上前来,犹豫再三,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图纸,迟疑地说道:“大人,小人有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建议?”孙时维回过头,问道。
“现在工程进行到一半,小人看有些工段已经把坑道挖好了,接下来就是把排水管道放进坑道里,”那老工匠道,“小人以前在庙里帮着修佛像,那里的大师傅有一种特殊的车,可以把雕刻好的佛像放到固定的位置,小人想,或许我们放排水管道的时候,也可以用那种车。”
“是什么车?”孙时维颇感兴趣,“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吗?”
老工匠将捏在手里的图纸递给孙时维:“大人,这是小人凭记忆画的,您看看能用得上吗……”
孙时维接过图纸一看,上面画着一台怪里怪气的机器,很难说和“车”有什么关系,他正皱眉看着,那老工匠又不确定起来:“大人,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就随口一提,万一不能用,还浪费大家的时间。”
“你等等,我去问问周少监。”孙时维冲老工匠一点头,拿着图纸来到周元瑢面前,简单跟他讲了一下过程,把图纸递给他。
周元瑢一看,就乐了:“这是个人才,我也在琢磨用起重机来代替人力呢。”
“起重机?”孙时维问道。
“不错,你看,这上面是滑轮组,可以改变力的方向,”周元瑢指着图上两坨涂黑的部分,“利用杠杆原理,可以用更小的力,抬起更重的东西。”
古代没有现代那么成熟的起重机、吊车,机械化还在一个很初步的水平上,周元瑢虽然懂得现代的建筑设计,但是,现代和古代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从煤铁到电力,就不是以一人之力能跨越的鸿沟。
不过,有一些原始的机械工具还是可以应用起来的,之所以把老工匠们单独编成一组,让他们来带其他工匠,就是为了把他们从具体的工作中解放出来,用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怎样提高效率。
周元瑢需要的就是这个。
他找到老工匠,问道:“不知道怎么称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