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瑢哥哥,我……”
“就算你想让我留下来,也完全没必要这样说我们家里的关系,我们家里关系如何,我自己心里很清楚。”周元瑢有一点生气,但更多的是迷惑,他不想过多猜测魏玄极为什么这样说话,或许只是一时激动,人都有不小心说错话的时候,没必要揪着不放,“明天早上我会来看你的,早点睡吧,明天见。”
说罢,周元瑢向外间走去。
魏玄极注视着他从流苏帘幕下面穿过,那些碧玺互相撞击,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轻响。
他不能就这样放他走,万一……
不,不会有万一的,那件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魏玄极努力想要克制住自己心头的焦躁,可是双手却无意识地攥起。
反正周元亨三年才回一次家,和家里的关系根本不亲近。
就算他再失踪三年,杳无音信,也不会有人怀疑……他死了。
*
周元瑢走后,魏玄极将弹剑叫进来。
“我在城郊外的树林里埋了一样东西。”魏玄极面无表情地说道,“当时行事仓促,也没有妥当的方法处理,现在想来,该彻底毁灭痕迹才是。”
弹剑垂首,等待具体的命令。
魏玄极扶着腰上的伤,站起来,在屋里焦躁地走出几步,打开衣柜的门,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夜行服:“叫上燕四和燕五,跟我走一趟罢。”
“是。”弹剑应道。
夜深人静之时,一弯残月挂在夜幕中,淡淡的月光和星辉洒落在城头。
四条人影先后从城墙上翻过,轻盈迅速,转瞬间消失在城头。
城外郊野,茫茫白雪上,黑色的人影方才变得明晰起来,他们行动的速度不比普通的马车行进速度慢。
横穿过雪原之后,他们进入尽头处的林地。
幸而夜间没有下雪,林间马蹄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为首的黑衣人循着马蹄的痕迹,来到一片枯枝断叶尤其多的空地上。
仔细看来,这里本来没有空地,是被马匹冲撞出来的空间。
地上有许多凌乱的痕迹,虽然用雪和树叶刻意遮盖过,但仍然能看出来,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打斗。
为首的黑衣人放下面罩,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
他的眼神却没有他的外貌看起来那样稚气,反而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阴郁。
他的目光在四下里搜寻,终于,停在了一棵老槐树下面。
那里用石块垒起了一个土包,紧挨着老槐树的树根。
“就是那里,”他吩咐道,“把石块搬开,下面靠近树根的位置有一个洞,尸首就在里面。”
“是,殿下。”另外三人立刻围上前去,开始搬动石块。
他们的动作都十分麻利,不多时便将树根挖了出来。
这里光线不佳,白天尚且昏暗,晚上更是什么都看不见,树根旁边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来洞在哪里。
其中带头的那人拿出火折子,用打火石点燃,火焰“噗”地燃烧起来,瞬间照亮了面前的景象。
想象中藏着尸体的树洞并没出现,只有一处空荡荡的陷坑。
三人的动作停滞住,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一直在后面等着结果的年轻首领问道。
“回禀殿下,这里没人。”
*
魏玄极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周元亨的尸体不见了。
他亲眼确认的死亡,亲手埋的尸体,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树洞里就变得空空如也。
周元亨已经死透,不可能自己爬出来走掉。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把他挖出来带走。
可是,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地找到周元亨的尸体,将它运走,同时还能不疾不徐地把石块垒成原来的样子呢?
说明,这个带走尸体的人,一直就在这附近,甚至有可能,是跟着魏玄极和周元亨他们一起进了树林的。
这样一想,就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了。
魏玄极在追着周元亨进入林地之后,是反复确认过的,他们周围的树林里没人,周元亨自己也说了,这地方没有埋伏。
他们能骑着马一前一后跑到这里,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料到,更何况别人了。
那么,这个追上来取走周元亨尸体的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循着马蹄的印记找来的。
金满堂的人……
魏玄极心情从来没有此刻这么糟糕过,他一拳捶在老槐树干上,枯枝碎叶哗哗地落下来,掉了他一身。
“再找找线索。”魏玄极烦躁地拍打掉身上的枯枝碎叶,转过身,吩咐弹剑和燕四燕五,“从雪上把尸体带走,不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仔细找找。”
“是!”
三人各自散开,点着火折子,去搜索地上的痕迹。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周围的线索找得差不多,汇总起来,就是有人从树坑里背出尸体,之后送上了一辆板车,推着板车向京城方向走了一段之后,又换上了马车。
这群人绝对是有备而来。
就好像早就知道,树林里会出事一样。
临近天明时,魏玄极带着弹剑三人返回武王府,叫人放了热水,他自己沾着热水把身上擦了一遍,头发仔细地洗过一遍,换上一件舒适的中衣,上了床。
他平躺着,闭着眼睛,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薄薄一层眼皮下面,眼珠却时不时地转动一下。
魏玄极当然睡不着,他做出这等姿态,只是为了等周元瑢来。
一闭上眼,他就开始飞快地思考,整件事中的可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