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春(127)
电话接通,她并没有说话。
陈翰的脾气收敛了许多,应该是对她有愧疚,所以语气很平缓:“我结婚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陈幸感觉脸上又开始痛了起来,难堪的回忆再次呈现在眼前。女孩的声音很低:“嗯。和我有关系么?”
陈翰那边很吵闹:“你妈不是生病了吗?你那个中学的学费也付不起了,你还是回来住吧,这边才是你的归宿。”
陈幸:“你给我钱么?”
陈翰:“你是我的女儿。”
陈幸自嘲地笑了下:“好的爸爸,你给我钱,我把这个月的医药费给了。”
陈翰沉默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陈幸一手撑着桌子,身体靠着桌沿,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回复。沉默的时间太长,陈幸还以为对方挂了,看了眼发现还在通话。
“怎么不说话?”陈幸问。
陈翰没有回答。陈幸聆听完骨骼里的声音,道:“这个月发了工资再考虑。”
“也行。”陈翰道。
饭团
陈幸的十七岁是非常紧张的,升高三的暑假集合补课她没去,起早贪黑洗盘子已经成了常态。
留了四百块钱,陈幸坐上了去四川的火车。
几个小时的颠簸中陈幸已经累得不行,她的行李并没有多少,只是几件衣服和几套新出的试卷。
下了火车,外面是成群结队接家人的人,陈幸绕过他们钻进等候多时的滴滴。
报了地址,陈幸就闭上眼睛休息了。
整整6楼,陈幸扛着行李箱上去,手心被磨得通红。生锈的大门紧闭着,四周全是广告信息,和高一时候一样,唯一的变化是靠墙停了一辆男士自行车。
“我到了。”陈幸说。
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在上班,你等一会儿。”
“多久?”陈幸说。
陈翰:“两个小时吧。”
陈幸瞪大眼睛,不过又很快接受了:“好。”
挂了电话,陈幸下了楼,坐在公共座椅上翻看手机上的招聘信息。
现在天色尚早,陈幸旁边有一个小摊贩,老板是一位老奶奶,长得慈眉善目。陈幸也饿了,奢侈了一把,买了一个七块的饭团。
陈幸咬了一口饭团,微微合上眼,微风轻轻地吹着她的脚腕,等到她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开始发青了。
天还未全黑,圆月却早就出来了,月光撒满地面,满城铺锦。银杏树枝高耸入云,就算关上窗,蝉鸣也可以透过一点点缝隙钻进来。
陈幸叹了口气,旁边的老奶奶问:“丫头,你咋啦?”
陈幸转头,身上披着月光,笑道:“没事,有点累。”
老奶奶挨着她坐下:“你没睡好吧?看你的黑眼圈,我孙女在读初中,也是这样。”
陈幸点头。
老奶奶:“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这个丫头啊,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和脆弱。”
陈幸想了一下,还是点头。
老奶奶又说:“外表是蝴蝶,内心是钢铁,你就像是蝴蝶和猛兽并存的女孩。”
陈幸心中涌上了强烈的酸涩:“谢谢,奶奶会长命百岁。”
两人告别后,陈幸漫步目的地在街上行走。
走过龙颈路,她曾无数个夜晚和陆仰并肩走过。
春意路上她周末送报纸遇到了来露营的陆仰和谢燃。
又走到了沱江,曾经她在这里大喊,和陆仰一起在这里听水流淌过的声音。
好像很久没见了。陈幸抬起头,双手揣进兜里,闭上双眼细心感受周围的风声。
呼出一口气,陈幸再次打开手机,只剩四格电了。陈幸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
陈幸:“你回家了么?”
陈翰:“回来很久了。”
陈幸停顿了下:“嗯。”
楼梯的灯忽明忽暗,行李箱仍然在门边,陈幸看了眼,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陈幸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又敲了两下。
女人打开门,屋子里的灯光让陈幸有些不适应地闭上了眼。
女人问:“你谁啊?”
陈幸语气和善:“阿姨好,我是陈幸。”
女人看了她几秒,拿起鞋柜上的钥匙,随手扔了出去。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一把刀扎在了她的心上。
“……”陈幸的双手紧握又松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左手微微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钥匙,起身时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有些站不稳。
陈幸深吸一口气,可钥匙一直对不准锁孔,两者相击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什么动静啊?”一道男声传过来,不是陈翰的,听起来还挺年轻。
门被拉开,陈幸和面前的男人对视了片刻,目光飞速地在男人身上扫过,很快确定了这人的特点,两条大花臂,一米七左右,寸头,约莫二十几。
陈翰刚洗完澡,光着上身从卫生间走出来,水顺着皮肤流下躺在地上。
“来了,这你哥,叫梅远,叫声哥。”陈翰挡在门口介绍。
陈幸没说话,反而是梅远自来熟地介绍,还上下扫了她几眼:“妹妹好,我叫梅远。”
陈幸点头,提着行李箱进来。
梅远先前一步,想帮她拉行李箱。
陈幸急忙道:“我自己来。”
停在玄关,陈幸扫视了一圈,回头问:“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陈翰坐在沙发上:“家里还没有你的房间,你这几天睡沙发吧。”
“……”
“陈翰,这是你和前妻的女儿?”刚才扔钥匙的女人靠在沙发一侧,漫不经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