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幸：“延阳中学。”

“这么巧啊。”陆原枫道，“我儿子也在延阳中学，你们还是校友啊，太巧了。”

陈幸点头。

周池落下班回家了，陈幸留在店里打扫卫生和消毒，弯腰收拾题册的时候外面突然下雨了，叹气声在安静的店内分外清晰。

雨打花了刚擦干净的玻璃门，凝成一段雨路向下。天被切碎变成黑色，陈幸关上了店门，双手把题册抱紧，快步跑向公交站台。

眼前是雨构成的帘子，湿润的气息打在脸上，唤回了一丝清醒。

一整天没吃饭，陈幸蹲下身，双手抱住题册，双肩耷拉下来，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楚像是丝袜上的裂痕，无法合并，并且越拉越开，坏情绪止不住地往外冲。

陈幸叹了口气，强压下酸涩。天空闪过惊雷，地上的雨水泛起亮光，路边的灯亮了，昏黄的灯光撒下，脸被光线切割为几何图形。

面前行驶过汽车，扬起的雨箭打湿了陈幸的鞋子，陈幸没说话，反正身上都湿了，再湿一点也没什么。

蝴蝶大小的叶子被打倒在地，陈幸往一边看，一双干净的鞋子出现在视野，缓缓向这边走来，她没往上看，而是收回视线。

直到那双鞋停在面前，溅起的细小雨珠被挡住，她终于抬头。

“好久不见。”男生的声音干净坦荡，在这人迹寥寥的街道上显得更为生动好听，贯穿了陈幸的心脏。

心跳声在雨幕中清晰可闻，伞隔绝了雨声，干燥和湿润交织的小空间里，气温极速上升。时间在这刻按下了快门，除了心跳什么都停止了。

陈幸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愣愣地抬起头。

他站在路过下，身后是耀眼灯光。

男生的面容如旧，棱角更加分明，身形更加挺拔，看来岁月对他格外厚待。脸上的雨水滴落，陈幸如梦初醒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陈幸的眼眸氤氲了层雾气，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浑身动弹不得。

男人见她眼眶越来越红，蹲下身，不过还是离她有些距离，柔声道：“别哭。”

“陆仰。”陈幸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是我。”陆仰回答，“好久不见。”

两人对视着，雨水击打着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像眼泪滑下。

“好久不见。”

公筷

陈幸闻到了久违的茉莉花香，那是卧室里的香薰和劣质香水完全比不上的，是只属于陆仰身上的夹杂着一丝洗衣液的香。

“你是陆仰吧？”良久，陈幸又有些不确定地问。

“你不记得我了吗？”陆仰头顶的发丝被染成黄色，透明的伞顶呈着青黑色的天空和昏黄的灯光，两种极端的颜色很好的融合在一起。

陆仰慢慢站起身，陈幸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上移，白皙的脸庞上也渐渐落下了些“偷跑”出来的光影，像是胶卷里的老照片。

“记得。”陈幸听见自己回答。

“你怎么回事？”陆仰微微蹙眉，双眸垂下，盯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又问了遍，“你怎么回事？”

耳边回荡着雨滴的声音，陈幸迟疑地抬起手扯了下陆仰的裤腿，双眼飞快地眨了好几下，用着一种很平淡地语气问：“能不能……送我回家？”

陆仰把她拉起来：“你家在哪？”

“银河社区。”

“嗯，银河社区。”

一路上，两人不快不慢地走着，脚下是成串的水洼，他没有问其他的问题，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把伞朝女孩那边倾斜。

陈幸垂着眸，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路，她双手抱着，鞋底在和道路击掌。

像是一阵雨的漩涡，难以诉说的感情持续不停地扑面而来。

“你为什么来这里了？”陈幸斟酌了片刻，才终于说出口。

“很重要么？”男生，不，是男人。男人的嗓音比高一时候更加有磁性，震得陈幸的感官变得敏锐，不再那么迟钝了。

伞下的空间变得微妙，变得局促，变得难以言喻，最后又变得像涨潮时卷起的浪花。

“不重要么？”陈幸反问。

“不重要。”陆仰回答。

“好。”陈幸点头，“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陆仰看起来聊天兴致不高，但还是说了：“第一，你这副样子怎么搞的？”

陈幸没回答。

陆仰小幅度地点点头，又说：“第二，你最近在干什么？”

他知道陈幸根本不会回答，可还是把困扰了许久的疑惑说出口了：“第三，你不开心么？”

“第四，欢迎回来。”

陈幸的心脏原本捏得很紧，像是泡了水的试卷，面上全是没有规则的波纹褶皱。可陆仰的最后一句话，好像让褶皱被熨平，终于变成不再那么忐忑。

很多事情藏着掖着就会变成很忐忑，变得不像自己，总觉得这些事像颗定时炸弹。倒不如直接说了，像扔沙子一样扬了撒了，这样就不用负重前行了，哪怕没有多重。

“谢谢。”陈幸转头，陆仰也在看她，两人仅仅对视了一秒，陈幸迅速移开视线。

银河社区外，陈幸转头对着男人说：“谢谢，再见。”

正准备走出伞下的空间，陈幸像是突然想了起来，急忙回头道：“祝你开心。”

男人没说话，把伞递过去。

陈幸没接，转身快步跑进小区，不给陆仰任何送伞的机会。

细长银针打在她的肩上，有些毛燥的发丝上积满雨水，明晃晃的灯光打下。

陆仰保持着递伞的动作，双目看着女生的背影，感觉像是玻璃杯里的冰块，因为气温，杯子外壁上冒了层水珠，顺着壁身往下滑，最后淌了一地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