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10)
吃过午饭,要去墓园祭拜言汜父母。
父母回房间换衣服,言蓁走至大门口,外面空旷新鲜,可空气太冷,寒气袭人。
言汜在前院打电话,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另一只手掀打火机,他把烟点燃,他眯着眼深吸一口,烟雾缭绕而上,衬得他周身很冷淡。
言蓁停下来,不再上前。
言蓁的手中,同样捏紧了一支打火机,她无声端详了一阵,忽然间手一扬,打火机被抛进了垃圾桶,金属质地的打火机碰到塑料垃圾桶发出声音,许是察觉到有动静,言汜转过头来。
冬日阴沉,大门背阴柱身下正站着言蓁,正在打量他手中的烟。
那么静默无言,见他转过来便也抬眸看着他,眸色是平静的,莫名一股气。
或是察觉他打量的时间长了,言蓁变了表情,把眼睛调整到笑眼弯弯,朝他说口型,“扔垃圾。”
尽管如此,言汜也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朝向她走过来,顺手挂了电话。
言蓁的假笑彻底挂不住,在他走近之前转身回了客厅,把自己埋在沙发里,不愿理他。
他诱发了她的坏脾气。
她很想抛开隔阂和平共处,可惜言汜时时刻刻的存在都在提醒着,她不重要。
宛若那只打火机一样,他多的是备用,她手里那只要不要回来也无关轻重了。
她觉得难过。
大门口,言汜站定,不再跟上去,视线下移落在垃圾桶上。
……
除夕下午,一家人去墓园扫墓。
那天言蓁怀里抱着一束唐菖蒲走在父母身侧,言汜走的很慢,落在后面,有些沉默。
墓地里这天来扫墓的人很多。所有的墓碑被夜间的冰霜洗得干净发亮,一对夫妇的仪容镶嵌于墓碑静默寡言,墓碑上的女人有一张坚毅的脸,男人儒雅,被永远定格在了这里。
言蓁将唐菖蒲放在在碑前,默默注视着她们的遗相,心里涌起些许旧日回忆,时隔多年再见,她依旧对他们感到亲切如初,只是不知道长眠于此的他们可曾还记得一个她。
言蓁有记忆以来,每一年的扫墓祭奠都会被带来这里,她知道这里躺着言汜的亲生父母,故而言蓁虽未曾见过他们,却从父母的言谈之间捕捉到他们是怎样拥有优秀人格和理想信念的夫妇,言蓁觉得他们了不起,同样视他们为父母,唤他们爸爸妈妈。
她把心事和烦恼都曾告诉过他们,甚至包括她年少时和言汜闹别扭时的倾诉。
“言蓁很久都没来过了,跟他们说说话吧。”父母们祭奠完后先行离开,还要祭拜其他祖先,让言蓁陪言汜留下来。
言蓁像小孩一样,如数家珍诉说着近些年的生活,“爸妈对不起,蓁蓁来看你们了。”
“疫情几年我没有回国,但我把自己保护的很好,都没有生过病。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我毕业了,柏林是个漂亮的城市,我在那里学习我喜欢的建筑专业,现在在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我的老师是建筑界的传奇,我很敬佩他。”
“哥哥在那里为了买了一套很温馨的房子,朋友们待我也很好,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去隔壁的各个城市游走一圈,但更多的时候我喜欢窝在房子里画设计图。”
“今年终于回国了,但我感冒了,当晚就进了医院,我很想念你们,蓁蓁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
言蓁语落,看向言汜。
言汜眉目寡淡,身形落拓,不知在想什么。
言蓁不由想起年少时期,言汜带她来的每一次,都是这副模样,面对父母并不说话,只是牵着她来,立在那站半天,又牵着她离开。
言汜难过的时候是很平静的,眼睛里盛满秋水,有着谁都走不进的世界。
言蓁从前舍不得他这样平静孤独,抱他的时候,他轻轻拍着她的头,反过来哄她。言蓁说她会陪他的时候,他微叹一口气,叹在她耳间。
言蓁心底无数次的疑惑,言汜在他们家里幸福吗?
父母视他如己出,在她还未出生时,就已经和父母和谐相处多年,言汜知恩图报,孝顺懂事,事业有成,几乎没让父母操心过,反倒是为家庭添了光。
可除去这些外在的因素,言汜的内心世界没有谁能窥探究竟,他有着天生孤独的心。
多年后的此刻,言蓁从侧面望他良久。
她不在的几年,他独自一人无数次的来到墓前看他们。
也是这样,安静无声。无端让人想抱抱他。
心口的隔阂好像已经暂时隐蔽不见,言蓁心疼言汜,她没有办法不在乎言汜,终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哥哥……
言汜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手,微微意外地看向言蓁。
“蓁蓁。”她回来后的冷淡和躲避他不是没察觉。
男子也握住她的手,握在手里紧了紧。
言蓁仰起脸,慢慢问出口,“哥,你是幸福的吗?”
言汜眉眼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止于唇齿间。
他最后看了一眼父母的墓碑,牵着她转身,“回去吧。”
她弯起双眸,握紧了他的手,“每年过生日,我都会许三个愿望,其中有一个永远是——言汜永远幸福。”
言汜笑了笑,眉眼间清冽如冰寒融冻。
言蓁也笑,她仰着脸,许久,轻轻说,“言汜,别让我担心。”
不满
晚间一家人吃了年夜饭守岁到凌晨,烟花四起的夜幕下,言蓁收到了来自父母的压岁红包。
言蓁捏着红包侧过脸,看向双手插兜站在一旁仰望烟火的言汜,烟花把他的脸照的细致,若有光泽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