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24)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言蓁擦干眼泪,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起身摸床头的手机,手指点开通讯列表找到江言汜三个大字。
来到柏林三个月后,她首次拨通了言汜的电话。
手机贴着耳朵,嘟声是一声,两声,三声。
四声不到,机械女声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言蓁按掉手机,深深呼吸。
江言汜,是不是觉得她不在国内连演都不用演了?
言蓁动气了,带着几分固执,拨通了柳殊的电话。
柳殊接电话倒是很快,言蓁开门见山,“柳殊姐,你在我哥那里吗?”
柳殊目光对上对面的人,立刻知道她这通电话的来意,“对,你要和他通话吗?”
言蓁觉得柳殊真是聪明,“要,麻烦你。”
言蓁等了片刻,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但她知道他在听。言蓁揉了下酸涩的眼睛,冷冰冰地问,“江言汜,你是死了吗?”
“……”言汜拿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的的确确是言蓁两个字。
还是没有回应,言蓁有些气恼,“我就当你死了吧。”
说罢,就要掐断电话。
“言蓁,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透过三个月的时光,言蓁终于亲耳听见了他的声音。言汜的声音依旧醇厚悦耳,却也掩盖不了那份淡淡的慑人。
言蓁呼吸骤然间轻缓下来,气势弱了一大半。
她小声道,“没谁教我,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了解我而已。”
“有事吗?打电话。”他似乎是无奈叹息了一下,隔一层薄而淡的冷嘲,“就为了确认一下我死没死?”
电话外,柳殊抬眸看了他一眼。
言蓁顿了一两秒,言汜嘴毒起来她是跟不上的,他还能怼人,那身体应该好得很,她突然就不想再说什么了,给了一个冷淡的回应,“不是,我想着关心一下你,祝你早日康复,看来你不需要,那我挂了。”
她气结地要挂断电话。
“蓁蓁。”他语气和缓了下来。
她手指已经按在了挂断键上,他这么一出声,她就只能这么继续点着,维持着通话,言蓁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不过还好他看不见。
她又想,现在知道叫蓁蓁了,刚刚不是叫言蓁。
窗帘掩着,一点灰蒙蒙的月光从缝隙中穿进来,言蓁僵着手指,她把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埋进被子里。
她低低地应声,“嗯。”
他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楚的不得了,她喉咙紧了一下,说不出的苦涩蔓延开来。
不是“不要”担心他,而是“不用”担心他。
不用,不必,无须,用不着。
她不愿暴露情绪,“嗯,我挂了。”
言蓁松了手指,挂了电话,耳边只听外屋风声扫过树叶的声音。柔软的发丝黏在颈间有些痒,她撩开后闭了眼,于是她思绪断了,渐渐入了黑夜的梦境了。
梦境里,她好像再次回到了那年的时光。
十六岁那年的她为了考入他所在的高校做着努力,那所国内顶级名校很难考,分很高,所在的中学能进的也只有班里的前几名,可是那时候她并不觉得难以登天,因为她有言汜。
他那么年轻,已经是南大直聘教师。
她并不是像他一样的天才,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来学习,她的笔记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她在凌晨时分的卧室里写的无尽的试卷,她缠着他补习的每一个小时,她在考场上的每一次努力,都是为了能进那所学府。
可是言汜突然的决定让她措手不及,所有努力的方向都失去了意义。
一张桌子,爸爸妈妈坐在她的对面,言汜那时一改之前的温和儒雅冷静地站在他们旁边,她像是提前进了什么职场的面试。
江家玧说,“蓁蓁,我们和你哥哥商量以后决定了,为了你的未来考虑,申请去柏林留学。”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言汜,他明明知道她想进南大。
她抠着手指,“你们商量,为什么没有问我的意见?”
黎瑛说:“现在是在同你商量,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们也尊重你。”
这话真是一针镇定剂,她望向一直没说话的言汜。
他冷淡的看着她,她突然觉得很无助,“哥?”
他只看着她。
言汜相较于温和宽厚的父母,更为沉着冷静。在那样的眼神里,她突然就明白了,他想让她去。
他可能会和母亲一样,让表明他的态度,但选择权放回她手里。这样的情况犹如你问一个记不得回家路的小孩子是要自己走回去还是永远停留在这里。
可问题是,她不愿意违背他。
她知道自己没出息,从来都是以言汜的态度转移自己的意志言蓁很遵守哥哥对她权利与义务交织的照顾与秩序,不敢轻易放弃他眼中的自己,很怕自己有忤逆记录,怕因此影响自己一生在言汜心中的信誉。
因此如果他决定了,她多半不会反对。
可这次他的决定和要离开他在她心里同样重要。她想把这个念头掐死在萌芽中,却发现这个念头已经在他脑海里生根发芽,他要强硬地嫁接到脑海里里来,期望能在她的身体里枝繁叶茂。
争执在私下里进行,她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他们。她带着一个渺茫的可能性试图让他改变心意。
“哥,你一直知道我的目标是哪里,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出国……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蓁蓁,愿意听我的话吗?”
他无视她的哀求,冷静像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