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表面高岭之花[重生](174)
邓琰身死, 最大的问题被解决, 可若损失是修真界极其有飞升希望的霁寒真人,那这也并不能算是一场占优势的博弈。
程阙缓缓地、颤抖着在对方面前蹲下.身来。
他清冷漂亮的黝黑眸子上逐渐漫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水雾中映着一片骇人的猩红。
他伸出抖得不行的手, 试图去抚摸对方的身体,可一时竟没有可供他落手之处。
序沂伤得太重了。
程阙从没见过,甚至从不敢想过,序沂竟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曾觉得, 今日若是有谁在与邓琰的交锋中身受重伤, 那必定是自己。若是战况再不乐观一些, 也有可能是些门派的其他弟子。
但唯独不可能是序沂。
序沂小腹处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心口上方更是有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贯穿伤。
浓郁的鲜血从伤口中流淌出来, 将一尘不染的白衣浸得血红, 将清凉冷冽的空气透得腥湿。
也将程阙那颗沉到谷底的心脏, 穿刺得遍体鳞伤, 万劫不复。
这些伤都没伤到要害, 不致死,不致死的。程阙拼命地想,拼命地自我催眠, 似乎只要用这个念头将头脑塞满, 他的序沂就会再次醒过来, 再次回到他身边。
与他一起。
可怎么会这样……
序沂站在场边,并没有受伤的机会。
而且这两处伤口的位置,都是刚刚邓琰刺伤自己的地方。
电光石火间,仿佛有一个极其危险,又令人不敢相信的念头闪电般传遍程阙全身。他觉得手指尖都在冒着森森冷气,浑身紧绷到无法呼吸。
他忽然疯了似的转过身去,伸手开始扯自己的衣服,由于手实在是抖得厉害,仓促间竟然抓不到领口。
抖成筛糠的手指终于将衣领处扯松,而一块木牌也终于顺着动作从领口处掉落下来。
砸在地上,不轻不重地一声响。
可程阙那瞬间却觉得眼前一黑,他宛如一条溺水的生物一般微仰起脖颈,无力喘息着,却依旧阻挡不了泛着凉意的液体爬过脖颈与脸颊。
那块木牌本来是质朴的木色,可现在却烧焦一般,变成了木炭般的乌黑色。
刻着剑修的那一面烧坏了半个身子,而刻着小雀的那一侧却完好无损。
程阙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为了证实心中那个令人恐慌的猜想,他骤然转身一把拿起序沂身边的凝白剑。
周遭传来一片惊呼,一时不知道程阙要做些什么,都纷纷上来阻拦。
可他们哪是如今无情道大成的程阙的对手。
凝白剑倏地在半空中张开,发出铿地一声响。程阙抬手在上面划了一下。
薄薄的皮肉被生铁切割,手心处瞬间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纹。
可就在下一瞬间,血纹倏地不见了,程阙甚至没能来得及感受到疼痛。
脖颈一寸寸抬起,似乎每转折一个角度都带着骨缝摩擦的艰涩转动。
他看向序沂的手。
——苍白沾血的手心中,赫然新增了一道血纹。
啪嗒,啪嗒。
时间仿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再不能前行分毫。
程阙忽然就开始承受不住,肩膀剧烈颤抖起来。他终于知道很多看上去有些离奇的事情为何会发生。
比如邓琰在第一次与自己交易时,最后分明谈崩将自己左肩刺伤,可自己回到无字室后却发现肩部恢复如初,而序沂的身上却带着些奇怪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比如刚刚在与邓琰搏斗时,明明是那么严重的两道剑伤,可自己甚至连疼痛都感受不到。
他曾经还天真地觉得这是因为序沂的灵力高超,因为自己的恢复能力好,因为七门有着太多珍贵的外伤药。
可却从没想过那一种可能性——
自己的安然无恙,从来都不是因为幸运。
只是因为有一个人一直在身后,始终沉默着,替他拦下了全部的伤口。
序沂曾在仙灯上写:愿我所爱之人四季无忧,年年岁岁,天上人间,自在长安。
无忧、长安。
可每一个简单的形容词背后,都流淌着无数淋漓的血。
这张木牌是什么时候开始戴在身边来着?程阙甚至来不及擦眼泪,他只是想。
在前世他还很小的时候,序沂就曾将这块木牌落在授剑堂,他在雪夜中迢迢相送。那时候木牌还是一片空白。
在他前世最后的梦境与记忆中,他身边也是带着这块木牌的,那时候木牌刻好了一半。
重生后,序沂没什么犹豫地将它递到了自己的手里,没有解释,没有劝告,甚至没有一句简单的叮嘱:不要伤害自己。
序沂给他这块木牌,就像是把身家性命交到了他手里,可自己却别无所求。
沉默得像是这七门,漫无边际的山雪。当你觉得它冰凉、不近人情的时候,它便会在阳光中蒸发,化作一片莹亮的水珠。
“师尊,序沂……”程阙口中喃喃着,他全身脱力地跪在地上,手掌的力度几乎要将木牌捏得粉碎。
“别离开我,别走,我不怪你,我不误会你了……”他剧烈地喘息,“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你再看看我,抱抱我。”
“师尊……师尊……”
他疯狂地试图朝着序沂的身体回输灵力,却于事无补。
医修宣判般的嗓音也在此刻于头顶响起。
“霁寒真人……已经仙逝了。”他叹道,“他自己烧灼了魂魄,而且明显是二次受损,无论如何救不回来了……”
割魂。
是割魂。
程阙眼睛红着,死死攥住那医修的手,声音中透露着明显的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