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丝凉意缓慢地涌上心口，他如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却已经为时已晚。

序沂是个很理智的人，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且不说七门戒律，单说程阙身上被邓琰种下的魔气，也不是自己有十足把握可以解决的事情。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他知道，假如当真有那样一天，程阙入魔，冷血害人——

他定会亲自提剑清理门户。

可他没有办法先勾起那颗暧昧的种，再亲手将其一寸寸碾碎。

做不到。

他只能假装冷漠，再冷漠。

当程阙坐在室外远处的树梢时，他也会坐在窗边，窗口是透明的，从坐在案前的角度，能恰好看见那人玄黑色的衣角，以及那少年气极重的、浓郁的眉眼。

他画了一幅又一幅的画，画上是那棵日趋茂密的树，少年坐在树上，像是白纸上唯一的一点浓墨。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就在他以为今后不再会有任何变化之时，程阙体内的魔气忽然变得剧烈起来。

程阙的气息开始乱窜，灵力开始不稳，眼角偶然会泛红，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冲动着提剑冲到他房间中来，最后却只是压抑着哑声说道，“师尊，请赐死弟子吧。”

序沂气得肺都要炸开了。

他一向冷静自持，却几乎为了这个徒弟破了全部的戒。

后来程阙的迹象愈发严重，序沂对外称程阙要闭关修炼，干脆把人关进了静室中。

所谓静室，室如其名，静以修身，安坐养性。

可程阙刚被关进来那几天，大概是静室有史以来最吵的时候。

程阙有时安静到不行，但当夜晚魔气涌上之时，便开始失去神智，疯狂地挣扎着试图从紧锁的房门中挣脱出来。一下一下地用身体毫无章法地大力撞着，直到墙壁都跟着震颤起来。

序沂过去看的时候，程阙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撞得淤青，惨不忍睹。

可看见序沂的瞬间，就像是忽然什么开关“啪”地一声被按上，程阙瞬间冷静了下来，安静得不像是他。

他浑身依旧大汗淋漓着狼狈，衣服也是松散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可怕。

序沂以为他清醒了，叹了口气说，“过来。”

程阙没动作。

序沂下意识想说什么，却又咽回了喉中。他向前走了几步，朝对方微微张开手。

“过来，别怕。”

程阙闻到熟悉的冷香味。

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序沂看见只有一天不见，对方就将自己糟`蹋成这副鬼样子，气性又一次涌上来，冷声道，“是不是非要把你锁`起来才能老实点。”

只是性子与习惯使然，事实上他没有任何想凶程阙的意思。

程阙向前进的脚步忽地停滞了片刻，似乎是这句话太长，他还没反应过来。

序沂了然，人这是还没醒过来。

可下一瞬，他的整个身体就彻底僵住了。

脚底、腰部、肩背、脖颈……每一处关节都在那瞬间卡住了，浑身紧绷，序沂的瞳孔微微睁大。

程阙的身体忽然前倾，整个人直接扑在了序沂的身上。

下一刻，他的唇讨好似的贴上来，却并未得逞。柔软滚`烫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挠过序沂的下颌，绕过脖颈，像一团清甜的云，一雾浓烈的酒。

“师尊……”那人的声音顺着胸腔向上共鸣着游走，在颅内达到乐曲的制高点。

“锁我。”

90 # 真相（中） 这是我最后一次爱你了

第90章

毕竟是气盛的年纪, 纵使再理智冷静，再清心寡欲，也恐怕极难受得了这样的氛围。

就像是常年游荡天际的谪仙忽地倾身入凡, 他看见花红酒绿, 看见山河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天际, 听见人们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整个人是有些迷茫的, 他感受到灵力如血液般在经脉中缓缓流动, 在心脏的位置格外多驻足了片刻。

于是那里噗通、噗通地跳。

对别人来说，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件难事，但对于序沂来说, 确定自己的情感本身就很难。

比练剑难，甚至比飞升还难。

他见过这世界上许多年轻漂亮的容貌，男女皆有，有很多人愿意离他更近一些, 愿意做他的道侣。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 能如这样一般, 给他带来剎那间恍惚与怦然的空白感。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始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讲述那份喜欢直白又内敛, 一年又一年。

程阙已经不再是那个童言无忌的少年了。

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他知道程阙怕黑, 知道他不喜欢冷, 知道他每天会走过那条漫长崎岖的山路来偷偷看自己, 知道那人沉默的外表下有着多么细腻而善良的心意。

原来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程阙神智不清醒的时候便有些肆无忌惮，将全部所谓的伦`理戒律抛在脑后，不要命一般向序沂身上蹭过去。

序沂感觉自己身前贴着一块炭火。

冰凉的手心久违地冒出一丝暖意, 序沂趁着自己依旧理智, 用尽最大的力气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有几分用力地甩到一旁的榻上。

下一瞬，冰凉玄黑色的铁`链从他手心中飘出，在半空中缠绕几圈，随即将程阙的四肢牢牢地束缚在了榻上。

咔哒。

两个人都片刻冷静下。

“如你所愿。”序沂的声音依旧是不掺杂感情的冷，但这短暂的几个字却被吐得格外漫长，就像在刻意抑制着什么甚嚣的感情一般。

压抑着，克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