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表面高岭之花[重生](18)
序沂将那一册厚厚的纸页推到程阙面前。
“念。”
程阙低头从第一条开始念起。
“七门剑派内禁止淫`乱,禁止一人与多人合籍,禁止纵欲不节制,禁止……”
他话音微顿,“禁止跨辈合籍。”
——师尊,我好痛。
这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他并不是在前日梦中第一次说。
系着薄帆的轻舟在透明的雨幕内颠簸摇`晃,抖动的船帆将雨幕撕乱。
阵雨终于不堪重负地沉进海中,扬起的微风砸灭塌边浮动的烛火。
帆船行进的声响被撕扯得破碎而零散,一如此刻它无力扬起的风帆。
“师尊……”他喑`哑道。
“我好痛。”
前世那许多杂乱梦境再次冲涌进脑海中,像一条条恶毒的符告,冷眼笑着对他说:
你不是最忠于七门的弟子吗?这些清规戒律不是早就烂熟于心了吗?怎么连第一则都明知故犯?
序沂的手指忽然轻覆在他的手背之上,带来丝缕冰凉的触感,这感觉霎那间与梦境重合。程阙宛如被油水溅到一般猛地抽回手来,抬眼看向对方。
序沂手指上还沾着没涂匀的白色药膏,缓缓挑起一侧眉毛。
程阙仓促低头,继续念着。
“道侣合籍须向掌门上报,若道侣非七门剑派中人须向师尊上报,非违背道义的两难地步不可丢弃道侣……”
序沂的手指始终在他手背上游移着。
对方的手温偏寒,每滑过一处,都带着令人心颤的战栗感。与其说是上药,更像是一种摩挲,手指间沿着曲折的线路回转,带来若有若无却又令人心痒的触感。
纵使程阙竭力稳住心神,也很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念读戒律上面。
着实忍不住,正当他沉着脸打算将手抽回时,序沂却恰好停下了动作。
随后似笑非笑地正色道,“爱徒,你可知七门戒律中,为何有如此多的‘合籍上报’规定。”
“不知。”程阙摇头。
“不知?”序沂缓吐了一口气,随即云淡风轻道,“看来还是戒律念得不够多,在你将七门所有戒律背熟前,每晚都要来我房中检查。”
“……是。”程阙咬牙切齿道。
他说着想把手从案台上收回来,可序沂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他想做什么一般,立刻制止。
“别动。”
程阙的表情僵在脸上,深吸几口气,却还是生硬地将手腕落回桌案上。
他现在愈发觉得序沂对向言的态度非常不对。
他对序沂再了解不过,对方大概是长老们最器重弟子的类型——除了练剑什么都不在乎,淡泊名利,像棵遗世独立的高山孤松。
只是平日里也不喜与人交流,整日冷着俊脸,令人不敢接近。
而如今,他不仅破格将不擅剑术的向言收为弟子,而且还对其出乎意料地宽容,甚至愿意亲自为其冻伤处上药。
程阙简直就要怀疑,向言是序沂流落在江湖中的隐秘亲侄子。
被受世人仰慕的霁寒真人如此关怀,大概饶是谁都会欣喜得不得了。
但唯独程阙不行。
倘若这还是他前世,但凡序沂用十分之一的好对他,他也不至于一生皆蹉跎于□□,最后被剿杀而死,心如死灰。
序沂在桌案边又燃了一根白烛,继而借烛火点了一塔香味悠然的安魂香。
长袖在案上起伏间,尽是昙花一现般的凌冽冷气。
序沂看似随意地翻看着卷册,随即抬眸问道,“你可知数十年前,程阙刚入门派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作何回答?”
程阙心神猛然一-颤,被按在对方指下的手掌不易察觉地一抖。
令他震撼的,并非序沂问出的问题。
而是纵然已历经数十年,但与序沂相处的每一件事,他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被迫浮现上的记忆令他无来由地惶恐起来。
——那是他刚被序沂捡回来的冬日。
刚来七门剑派的一周,大概是他与序沂相处得最愉快的几日。
他坐在他最喜欢的那棵树下,用树枝拨开地面上的积雪,窥探隐在寒霜下的草芽。
而序沂就在他身前的空地上练剑。
凝白重剑在他清逸如仙的身姿中仿若无物,足下踏起的飞雪散做灰烟,纷纷扬落在闪着银白的发冠处。
世间风雪仿佛皆因他眸光而起,又因他剑止而顿。
程阙坐在树下看呆了眼,只觉自己的师尊像谪仙下凡,不染尘世烟火。
他想与序沂讲话,却又觉辞藻匮乏,只能想到前几天瞥过七门戒律的第一卷。
于是他问,“师尊,为何七门不准跨辈合籍?那若我与你合籍,也不准吗?”
序沂闻言止剑,飞起的身姿翩然落地,过雪无痕。
他淡声问道,“你可知合籍为何?”
“我知道。”程阙答,“剑修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合籍。我喜欢师尊,所以想和师尊合籍。”
树枝上的积雪应声而落,仿佛少年扑簌垂落的心事。
序沂闻之却并未愠怒,那时他还很年轻,也不像之后被天下人称“剑尊”后那般冰冷淡漠。
他答,“合籍乃相互喜欢的人做的事,你喜欢我不够。”
“要让我喜欢上你才行。”
寒室内,序沂指尖再次沾了些许药膏涂在程阙手背上,这次力道却加重许多。程阙吃痛地咬紧牙关,抬头瞪向对方。
序沂微眯着眼睛,看着程阙略显狼狈的样子,眸子是一如既往的冷,但眼底却似是而非地带着些狡黠的匪气。
程阙稍愣,只听对方低沉的声音顺着耳膜传来,吐息间皆是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