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表面高岭之花[重生](182)
但就在那瞬间,苍白潮水般倏然褪去。他看见晨光从地平线升起,将闪着微波的湖面镀上一层朝圣般虔诚的薄金;他看见星辰在极光中闪耀流转,欲与斧凿般凌厉的山势奔赴拉扯。
他看见冰封已久的江海汹涌奔流,看见形色枯槁的朽木吐芽开花。
他看见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的、夹杂着冷香气的花雨,寒梅如雪落般在天地间寂然而下。
无情道的另一个境界,是道法有情。
能见草木,却依旧慈悲。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程阙倏地从回忆中坠落到现实里。
无字室是空荡的,没有那人温热的身体、冷峻的眉眼,就连从回忆中带来的短暂余温,都在剎那间被刺骨的冷风吹散了。
序沂依旧躺在他身前,浑身鲜血。
那回忆很长,长到程阙差点就误认为自己能回到曾经,回到一切惨剧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回到序沂依旧活着,两人还并没有隔阂嫌隙的原点。
可现实将他无情地打回原形。
之后的事情,他已经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序沂为了保存他的尸体,打造了冰制的棺材,而此间一直在尝试着拼凑自己的魂魄,复活自己。
至于那次在地府中序沂的魂火为何不全,他为何这许多年都未能得道飞升,为何在玄山崖下被禁锢住金丹之时,境界仍几乎没有减弱……
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程阙觉得自己的心痛到不行,前世被一箭穿心时也不过如此。
序沂究竟默默为他做了多少啊。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他如此决然地割去生魂,以鲜血刻下木牌,甘愿为另一个人堕落、沉沦、牺牲自己、走上不归路。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重生后序沂的态度一直过于亲密,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能进入禁书阁的结界。
因为序沂他割了一半的魂火给自己。
魂火,可以说是修行之人的命根。
是那人用一半的魂,顶着撕心裂肺的痛,冒着再也无法飞升的风险,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换回程阙回人世间的惊鸿一瞥。
每个看似偶然的碰面,或许并没有程阙所以为的那样机缘巧合;表面上的漫不经心,灵魂却已嘶哑垂血。
原来自己重生的第一时间,那人便已经感应到了。
在某些层面上,他们的想法或许是一致的,都想感同身受地体会对方所受的所有苦、承受下对方受过的所有伤。
可惜他们都未能如愿。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画夜雨 5瓶;林以战、爱喝柠檬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 # 共死 功勋的尽头立着嶙峋的碑
第92章
程阙撑着床榻站起来, 身体有些麻木。
山顶白日短,窗外的景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他这两天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而魔人的大梦。而最遗憾的事情是, 序沂不在他身边。
当他终于知晓事情起末原委, 两人之间的猜忌与嫌隙彻底散开, 他满心激动着想要回头去拥抱他的序沂的时候, 对方却不在了。
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脑子乱成一团。
他努力地试图从纷乱的线索中拆分出什么来, 比如他记得之前邓琰不止一次说过——序沂不会杀他。
还说:他们的师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程阙回头,强行抑制着满心的酸涩,强迫自己去抬眼看向序沂身上的伤口。
一个在小腹上, 另一侧擦过心脏,都不致死。
刺骨的寒风吹到他脸上,他这才逐渐清醒了些许,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忍着剧烈的头痛去想一些疑点。
比如, 序沂为什么不直接上来帮他。
似是想到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来,疾步向门外走去。
而在身体即将跨进风雪的瞬间, 步子却倏然停住了。程阙一寸寸转回身来, 又轻又小心地走回序沂床边。
抬起手, 轻轻地擦拭去人嘴角边淡淡的血迹。
动作轻得仿若生怕将人吵醒。
“我会把你带回来的, 一定。”
唇角在额间烙下一吻, 像是红梅落雪绽处的浅痕。
*
程阙再次来到禁书层。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径直走到一排书架面前,目光飞速地游走着。
直到目光瞥见一本泛着淡蓝色的书脊, 他将其抽下来, 三两下翻到自己想找的地方。
这本书记载了不少七门的历史与历代掌门, 上次程阙来就瞥见了这一本,当时还颇为纳闷:一本门派记载而已,何必放进禁书层中。
但一个隐约的猜想在心中缓缓浮现出来。
书页轻飘飘落下,他看见了两任前七门掌门的事迹,也正是序沂的师尊。
他自小与师兄一同长大,两人关系很好,亲密无间,经常一同下山游历,两人之间的情谊也备受世人称道。
可后来选举掌门之位的时候,他的师兄却忽然与他反目为仇,甚至不惜与他兵戈相向。
最后一怒之下灵力不稳,走火入魔,爆体身亡。
这些种种事情导致他多加猜忌,每天都在杞人忧天自己座下的两名大弟子——序沂与邓琰会不会重蹈他的覆辙,自相残杀。
于是他在极力促进两人关系的同时,也想出来一些比较极端的法子,尤其是后期飞升无望,整个人日趋堕落之时。
他在序沂与邓琰身上种下了一类罕见的血契。
这种血契一旦种下便不能解除,它可以最大程度上阻止两人因为任何愿意自相残杀。
血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