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表面高岭之花[重生](44)
但程阙在他身后,只看见序沂的步伐微顿了一瞬。
群鸟疯狂在他身上留下大小伤口,凡他走过的地方,池下绿水瞬间变得血红。
那是仅仅看上去就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但序沂却仿若浑然未觉一般,以稳定的速度不停向前走着。
除了步伐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池水极其宽广,从裂缝一端只通山崖出口处,大抵有几百米的长度,而序沂才走过不到五分之一。
但显而易见的是,没有人能在通过这么长一段路,流出这么多血的情况下依旧活着。
程阙紧握双拳,死死盯着那个血红色身影,浑身都在细密地抖。
他总觉得,序沂每向前走一步,自己足下都能感受到烧灼一般的剧痛;而每有鸟兽咬在序沂身上时,心脏处都仿佛被揪攥住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
倒像是能感同身受一般。
意识里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喊道,“他是因为你才同意的,快叫他回来!”
而另一个声音,则总能一阵见血地点出他心底最阴暗的想法。
“他现在所受的皮肉之苦,不及你前生十分之一,你难道原谅他对你一剑穿心之事?”
此时池中,序沂已经走过三分之一的距离。他步伐明显不如开始那般稳重,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仿佛被血水淋过一般。
就在那瞬间,有一长鸟猛地向他俯冲过来,径直咬向他腰间那道已有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处。
程阙在那瞬间连呼吸都彻底摒住了。他清楚看见长喙毫无阻拦地探到皮肉最深处,随后竟开始啃噬起周遭外翻的皮肉来。
他仿佛能听见尖齿在血肉中搅动的声音,听见喙尖摩擦骨骼的锐利响声。
以及近乎感受到那入骨的、尖锐的、常人根本无法胜任的疼痛。
大概是腰部位置着实脆弱,序沂步伐难得微顿,膝盖一弯,险些半跪下身来。
愈多的妖兽趁着序沂脚步迟缓的当头蜂拥而上,直到半空中几乎可见迸溅的血珠。
程阙再也忍不住冲着池水中央喊道,“师尊!”
像是前世很多次那般,他喜欢跟在序沂身后,在心里一遍遍无声唤着——师尊。
对方没有回头。
“序沂!”
序沂余下的路程并不长,但他步伐已经越来越慢,一向坚稳的背影开始摇晃,给人一种随时可能倒下的错觉。
在这极端的煎熬中,程阙终于听见一句话从对方口中吐出来。
那声音极轻,又带着些难言的压抑,仿佛用尽了那人最后一丝力气。
“没事,别过来。”
“他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剑法低下,什么都做不了。”脑子里的声音鄙夷道。
但程阙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竟觉得眼前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以至于对方的背影都看不清晰了。
不知过了多久,序沂终于缓慢地将最后一段路程也走完。
在他从绿池中迈上石地的一瞬间,终是再坚持不住了一般,整个身体轰然倒下,他用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手拄在地面上,整个人呈半跪姿势。
剎那间池水中的妖兽污水仿佛幻境般骤然消失,只剩一片广袤的荒芜石地。
程阙飞跑过那片石台,在对方面前缓缓蹲下身来。
喘息剧烈,心跳震耳。
序沂浑身上下近乎上千道伤口,每道都深可见骨,皮开肉绽,血流不止。若是寻常人,早已死过好几次都不为过。
程阙想张嘴,却根本说不出话来;想为对方处理伤口,却又在心里无比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
转瞬间,一杯清澈的液体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是解药。
序沂抬眼看着他,却仿佛已经无力说话。甚至就在那片刻,已经有几滴血水顺着他额角流下,蜿蜒划过深邃的眼窝。
眸底猩红而森然。
程阙几乎要在这近乎极致的压抑中窒息到崩溃,他伸手拿起杯子,随即将其中液体一饮而尽。
他活了数十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将一杯水喝得如此艰难。
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每一滴液体都仿佛是滚烫的焦油,顺着他的咽喉、胸腔,一直火-辣辣地刺痛到心口。
杯子摔落在地上,叮叮咚咚滚向一旁,在洞内发出不合时宜的鸣响。
程阙仅克制地朝对方身上一瞥,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只见序沂胸前的衣物有一块破碎,如今便将里面的伤势看得清楚。
在他左侧心脏的位置,竟有一道深而狰狞的伤口。
鸟兽似乎对人心血的味道格外情有独钟,浅尝辄止还不够,甚至把心脏也撕裂开了。
修士赖以维生的部位,一是心脏,二是金丹。
若金丹有损,便与普通人无异,但若心脏有损,大概率根本无法存活。
剎那间,程阙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巍立许久的东西,轰然倒塌了。
“你为何如此?”他咬牙道,“为何非要……”
“因为此毒若两个时辰不解,你会死。”
干脆,直白,一阵见血。
但程阙此时的情绪过于剧烈,以至于说不出什么话来。
序沂的声音微弱得令人心惊。
“你日夜不息练了几十年的剑,还没坐上七门掌门之位,还没飞升,你怎么能死?”程阙觉得他现在一定是被逼疯了,否则不会将这些无厘头的话一-股脑吐出来。
你既说程阙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没死,既说自己心中有愧,怎么能死。
“哭什么?”序沂忽然轻声说道。
“把聚魂珠拿出来。”
程阙胡乱用手背在脸上擦了下,这才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已经带了些许泛凉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