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城长指搭在方向盘，风烟俱静地看着陶鱼，似有话要说。

陶鱼的思绪早已平复，她无视了这些，只不咸不淡地道了句

“宋厂长，再见”

然后一句多余的话也无，她直接下了车，往小宅子里走去。

陶鱼进了院子，缓缓关上院门时，见宋鹤城的视线依然投于她。

她对着宋鹤城不明意味的浅笑了下，随即便合上了院门。

车里的宋鹤城眼眸微含，接收到陶鱼的笑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忆起那翻开过一瞬的画册......

沉思片刻，宋鹤城重新发动车，往二分厂驶去。

宋鹤城的直觉没错，陶鱼回了家，确实重新拿出了那本画册，继续描绘了起来。

整个下午

她都在屋内的书桌上，忙于填充画中细节。

一直到了傍晚，李娟回来，陶鱼才算全部完成。

她放下手中的笔，满意盯着自己所画。

只见她画好的宋鹤城

从那张脸到他的身体，每一处线条都是那么完美，完全贴合她的喜好。

这幅画，她全部完成了......

陶鱼收好画册，起身活动过僵硬的脊背，然后往房外走去。

一出房门，她便见李娟背着包，站在院子里愣神。

李娟并不同以往一样，回家就唤着女儿的名字。

而是一人静静站在院子里许久，脸色有些泛白。

陶鱼发现了李娟的异样，她向李娟走去，轻声唤道

“妈”。

李娟听到闺女的声音，回了些神，但还是有些恍惚，她喃喃回道

“嗳，鱼儿回来了，看妈这瞎忙的，我，我去做饭。”

说完，她便越过陶鱼，直接朝厨房走去。

陶鱼蹙起眉，担忧地跟在李娟身后。

一进厨房，她便见李娟依然背着包，手里握着菜刀，站在切菜木墩前发呆。

听到陶鱼进厨房的脚步声，李娟又回过神。

她手里依然握着菜刀，目光左右寻摸，小声喃喃

“鱼儿饿了吧，看妈这脑子，想切菜来着，菜搁哪儿来着......”

陶鱼径直上前，轻柔按住李娟拿菜刀的手。

她未在李娟面前露出一丝担忧，只缓声对李娟道

“妈，今晚我做饭，你帮我生火，那煤球我总也烧不好。”

李娟松开手下的刀柄，恍恍点头

“嗳，嗳，好，妈来生火。”

而她依然不知放下身上的包，拿起火钳子就俯身去捡煤球。

陶鱼上前，安静地牵住李娟的手，另一只手轻巧卸下她肩上背负的重量。

李娟肩膀一轻，这才回过神，她看向闺女。

陶鱼对李娟安抚笑笑，李娟眨了下眼，随即慈祥地拍了拍闺女的手背

“晚上咱吃面，洗点青菜下鸡蛋面。”

陶鱼应“好”。

接下来，李娟不再恍神，认真帮闺女生起了火，打着下手，只是有些沉默。

不过十几分钟，陶鱼便做好了两碗简单的鸡蛋青菜面。

两把细面，汤头浓白

一人两颗金黄煎蛋，几颗油绿嫩青铺于面上。

待陶鱼将面端出，李娟也布好了汤勺竹筷。

二人坐好，一人一碗面。

李娟依旧沉默，陶鱼也未说话。

母女二人，坐在院里的小饭桌前，安静地吃了起来。

李娟低着头，吃得很慢。

但无声沉寂间，便有一滴两滴……似比面还要滚烫的眼泪珠子落进了汤里。

陶鱼停了筷子，轻和唤了李娟一声。

李娟也停了筷子，她咽下口里闺女做的面条，但没敢看向闺女。

她掩耳盗铃般用袖子搭了搭脸颊，哽声道

“没事儿，是水汽熏着眼珠子了......”

陶鱼未拆穿李娟，也明晰看到她脸上越擦越多的眼泪。

她沉默起身，很快投了把温热的湿毛巾回来。

陶鱼蹲在李娟膝前

她学着记忆里李娟的模样，动作生疏地，用手里温热的毛巾轻轻擦干李娟脸上的泪。

因为记忆里，原主每次陷入情绪极端时，李娟就是这般轻柔地安抚......

而当陶鱼手里的温毛巾贴上李娟脸颊的那一刻

李娟压抑许久的情绪，渐渐开始崩塌。

她沧桑看着膝前乖巧的闺女，眼泪越发汹涌，使得陶鱼手里的毛巾怎么也无法擦干。

李娟哭得无声，陶鱼也未打破沉默。

她轻缓拥抱向李娟，学着李娟以往的模样，轻拍她的背。

得了女儿的拥抱，李娟再也压抑不住

她靠着闺女细瘦的肩膀，第一次放声大哭出声……

那骤然而来的哭声里，满含几十年日子的心酸苦难，那样酸涩悲痛，陶鱼也热了眼眶。

李娟靠着女儿痛快哭着，许久，她终于哽咽喊出声

“鱼儿！陶立军枪毙了！老陶家那伙天杀的全都枪毙了！”

“都枪毙了！都死了......”

李娟呜咽声中，有快意，有苦难，更有久经岁月磨难的复杂情绪。

她哭喊着，转而泣不成声，只紧紧抱着相依为命的闺女。

陶鱼其实之前有了猜测，现在得到了证实

她不想打断李娟，任由李娟放声大哭，发泄心中久久积压的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

陶鱼始终拥抱着李娟，桌上的面也没了热气，李娟的哭声慢慢低了下来。

她红肿着双眼，松开闺女，嘶哑着声道

“老天爷开眼，他们遭了报应，咱们终于熬出头......能安着心过日子了......”

陶鱼牵着李娟的手，眼眸里也有了湿润，可她依然安慰着李娟

“妈，不怕了，都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