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105)
她有罪,但罪不至死。
秦嵩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弹力球,越是被她逼迫就越要逆反,越是被她威胁就越是对她产生负面情绪。
这些负面情绪像浴缸里的肥皂泡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直到把他的心全部占据,把他们曾经的旧情全部覆盖,最后他在极度的盛怒和厌恶之下狠狠地把她打倒在地上。
但是随着秦嵩疯狂地拿着铲子在深坑旁边挥舞,用土把那个编织袋盖住——那些肥皂泡就狡猾地消散了。
它们争先恐后地迅速破灭,偷笑着缩进浴缸的水里,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秦嵩的心又变成了浴缸里的一汪清水,平静但冰冷。
他的脚在床单上痛苦地摩擦,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捂住太阳穴,努力想回忆一些黄媛瑞令人讨厌的地方,但不论怎么回忆,脑海里都是她笑的样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秦嵩一直颓废地躺在床上,哭一会,停一会。
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旁边的床传来轻轻的“吱呀”一声。
他慢慢转过脑袋对着旁边那张床,魂儿差点被吓飞:
黄媛瑞正静静地侧躺在那张床上,她歪着头,一双眼睛瞪圆了,静静地盯着他。
并且,她依然保持着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伸直的姿势,额头上的血顺着眉毛慢慢滴下来。
秦嵩叫了句“妈呀”,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脑袋,那张床就又成了干干净净的,连一丝被人躺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秦嵩感觉自己再这样躺下去,怕是整个人都要废掉了。
他喘息了一会,爬起来开了灯,把背包从沙发上拎起来,扔到了另一张床上。
他无法忍受另一张床一直空着,他怕睡着睡着一睁眼,黄媛瑞就又出现在那张床上。
他又翻开背包,想找个剃须刀。
可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他都没找到,鬼知道他出门前都匆忙地收拾了一堆什么。于是他又跟前台索要了一把普通的刀片。
他把肥皂打出泡沫涂在两腮和下巴,用这个刀片笨拙地刮了胡子。
照了照镜子,脸颊干净了,但头发依然像茅草一样凌乱。
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光是起床刮个胡子就已经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精力。
他不想看手机,也不想知道现在是晚上几点,又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他的思绪像一团线头一样凌乱。
仰躺着的时候,他在思考会不会床下趴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背紧紧地贴着着他的床板……他记得初中的时候同桌给他讲过一个这样鬼故事,叫心连心,背靠背……
他不想仰躺了,又改成趴着。可是他又想到,会不会床下仰躺着一个人,那个人的鼻尖和额头紧紧地贴着他的床板,那样他们就成了面对面……
秦嵩烦躁地翻了个身,又改成侧躺。
这时候幻觉里的黄媛瑞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她刚才在另一张床上,也是用这样的姿势侧躺的……
秦嵩敏感地往那张床上看了一眼,床上除了他那只黑色的背包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终于躺不住了。他坐起来,把枕头靠在腰上,打算坐着睡。
困意渐渐袭来,他的脑袋一会儿垂到左边,一会儿又垂到右边。
他做梦了,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当年那趟列车上。
他坐车的时候就是这样睡觉的——脑袋一会垂到左边,一会又垂到右边。
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好像有人在穿着小短裙和高跟鞋吧嗒吧嗒地行走。高跟鞋的主人似乎还佩戴了手链或项链,带来一阵叮当的清脆声响。
秦嵩虽然闭着眼,但他完全能想象到那双高跟鞋上面是一双怎样的腿。这双腿白皙,嫩滑,上面被座椅压上了两个红印儿,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两条腿一条直着,另一条弯着,它们看起来好像已经僵硬了……
秦嵩猛地睁开眼,又醒了过来。
他已经将近40个小时没有进食和合眼了。
第6章 恐怖故事(四)
第二天,秦嵩顶着一头乱发和两个乌青的眼圈从楼上下来,到前台还刀片。
前台昨天那个会讲中文的女孩已经不在了,换成了一个胖胖的女孩。
胖女孩打量了一下秦嵩的样子,用一口带着新加坡口音的英语礼貌地问秦嵩是否需要帮助。
秦嵩敷衍地朝她摆了摆手,把刀片递给她。
她接过来,询问秦嵩他房间的房号。
秦嵩甩下一句“416”,从兜里掏出口罩戴好,走出了酒店。
他在手机上搜到酒店附近有个华人开的药店,于是跟着导航走了过去。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店主正在给一个女顾客讲着什么,秦嵩听到他们好像在讨论感冒和抗病毒。
他沿着货架转了一圈,走到店主跟前:
“你好,请问有安眠药吗?”
店主抬头看了看他,说:“没有,不卖安眠药,但是有褪黑素。”
秦嵩:“也行。”
他拿了一瓶,店主补充道:“现在有活动,买两瓶还能送一瓶综合维生素。”
他就又伸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
拎着袋子从药店走出来,他打算再找个地方理理发。
药店门口有个眼睛很大的女孩在吃冰棍,她看到秦嵩后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hello。”
秦嵩瞥了她一眼,没打算理她。他不知道她是华人还是马来人。
她又转过身来正对着秦嵩,伸手指了指秦嵩手里的袋子:“买的啥呀?”
秦嵩感觉很奇怪,这个大眼睛女孩的表现就仿佛他俩做了多年的邻居,在菜市场买菜偶遇了一样——她也太自来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