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171)
“我从小就渴望能有个妹妹,但我妈没给我生妹妹,而是生了个弟弟。我和我弟相处并不愉快,因此我到处跟朋友撒谎说我有个妹妹,我妹妹很漂亮很乖巧什么的。”
925:“哈哈,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也撒过谎!我妈接我放学,我们在路上买水果,包放在车筐里。有个叔叔骑着车子从我们旁边过去,我突然就戳了戳我妈妈,然后说——妈妈,那个人抢走了我们的包。”
我:“那个叔叔真的抢了你们的包?”
925:“当然没有,我就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了一句胡话,结果我妈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925:“后来我被揍了一顿,这事儿就算完了。”
我:“我小时候上辅导班还总给同学们讲学校里的灵异事件。他们都信,只有一个男孩不信,他当时说——我不信,我早就听说你很会讲故事。”
925:“你这讲故事和撒谎功力是与生俱来啊?”
我:“没办法,我父母对我很严格。如果我按照他们预想的方式生长,现在早就废了。我是出于本能,不得不练就一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本领,这样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925:“我父母不太管我,但我发小的父母很严格,结果她就被养成了一个小白兔乖乖女,毫无主见。她连读大学都是妈妈陪读,现在上班了也还住在家里。”
这时候,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突然阴了下来,窗外开始狂风大作,我老家管这叫“闹天了”。
我站起来往楼下看去,只见那些树纷纷开始剧烈摇晃。
因为开窗的缘故,风很快就灌了进来,卧室门狠狠被刮回门框,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吓得我一激灵。
风太大了,桌子上放的一些塑料勺和吸管都被掀到了地上,我狼狈地蹲下身子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
刚顶着呼啸的风把窗户关紧,我家的大门就“砰砰砰”地被人敲响了。
都说作品灵感取材于现实,这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有道理的——我笔下的人物讨厌敲门声,其实是因为我讨厌敲门声。
我就是那种外卖员来了会感到焦虑的人。
我住在出租屋里,这是个偏僻地段的回迁房,房东往门口贴了一张福字把猫眼挡得严严实实,猫眼就是个摆设。
就算不是摆设,我也不喜欢用猫眼。我怕我趴上去往外看的时候,门外的人把血红的眼睛隔着一道门贴上来,或者直直地朝我捅来一根铁丝。
我朝门口大声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继续“砰砰砰砰”地敲着。
我往门口走了两步,更加大声地问:“谁!说话!”
一个弱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我呀……”
我愣了一下,用力打开了门。
第4章 异常(二)
门外站着瘦小的对门奶奶。
我感到一阵抱歉——刚才我太凶了。
我赶紧点头弯腰对她说:“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您……”
奶奶说方言,我说普通话;奶奶个子矮小,我个子很高;奶奶年龄大了耳背,我说话语速比较快……
总之,我们之间的对话总是略微吃力。
我对她有种很特殊,很温暖的感情。
实不相瞒,我这个人内心总是有种愚蠢的善良和柔软。
我是去年5月份搬来的,当时我每天戴着口罩和帽子,不和偶遇的任何一位邻居说话。
回迁房这边住的大部分是附近的村民,他们的房子拆迁了所以搬来的。他们中一半是老年人(房主),一半是附近的大学生(租户)。
这些老年人因为都曾是同一个村的,他们总是很热情,很真诚,也很自来熟。
我作为一个声音嘶哑性格内向的人,最怕这种自来熟,只想做个透明人。
搬来的那天我在电梯里就偶遇了一个拿了一箩筐豆子的爷爷,他很慈祥地问我:
“年轻人,上几楼?”
我把眼睛从帽子和口罩中间露出来看了他一眼,用手比划了一个“6”。
他帮我摁了6楼,我小声说:“谢谢。”
他笑呵呵地问:“刚搬来啊?”
我摇摇头:“来看朋友。”
是的,我对他撒谎了。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不和任何人有接触。
人和人之间接触会有温暖,但不接触就不会有烦恼。
搬来之后我一直早出晚归,从没和对门见过面。
直到端午节的那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一根艾草。
我素不相识的对门,在我的门口放了一根艾草。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开始融化了。
我对着那根艾草发了很久的呆,还掏出手机对它拍了几张照片。
你说我缺爱也好,说我矫情也罢,我真的容易被这种善意打动。
终于有一天我在楼道里遇到了对门的奶奶,我不顾自己嘶哑的嗓音,连连对她道谢。
奶奶笑得很不好意思:“顺手的事儿,你不要谢我。”
后来她送了我越来越多的东西:夏夜里的一块西瓜、刚煮好的一碗饺子、新炸的一筐金黄面食、热热的一罐八宝粥……
我都不爱吃,但我都努力吃掉了。
当然,她每次送我这些东西都要在平静的夜里“咚咚咚咚咚”地敲响我的门,所以我总在一次次被敲门的愠怒过后接受一次次善意……
奶奶是个寡妇,一个人住在这里。之前她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往里面瞅过几眼——她家非常简陋,甚至连地板都没铺,还是青灰色的水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