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甜小文两篇(70)
船顺水飘行,到了莲花荡子。
无边青盖里,七八个姑娘、婆姨正在摘莲蓬。穿着青莲衫子,头戴斗笠,隔着大朵大朵的荷花有说有笑。见了他们的船,那笑声就小了,变得不自然了。
姑娘、婆姨们互相瞧瞧。眼神乱飞一气。
水生嫂子招呼道:“哟,这不是莲宝么?好久没见你,长得好水灵咧。”
莲宝站起来,向荷叶间探出脸,“好久不来,莲蓬都快被你们采光了。余叔,咱停一会吧,我摘两个莲蓬吃!”
“嗯。”
人们静悄悄的。
终于,有人发出一声怪笑,“我不晓得你有这么个叔呢。是王家哪个门头上的呀?”
莲宝张望一眼,却见是巧玲,穿着一身鲜绿的夏衫俏立在船头。斜着眼看人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年轻了三十岁的许水花。
漂亮也是漂亮的,却不像善类。
莲宝心想,冤家路窄。怎么老遇上不喜欢的人?
她采个大荷叶往凉帽上一盖,寸步不让地说:“关你什么事啊?别人闲事少管、闲话也少讲,你秃头上的毛还没长齐呢,小心我又给你薅下一把来。”
不提这话还好,提了这话,巧玲气得俏脸铁青,把莲蓬往篮子里一丢,“怎么的,不能说啊?你立什么牌坊哦!有脸做就不要怕别人说。哼,亏得没进我陈家的门,不然祖宗的脸要被某些人丢净了。”
莲花荡里安静得诡异。
大家默默低头采莲,不参与这场嘴仗。有人小声劝巧玲,“莫说了。”但是,心里又巴不得她继续。
巧玲更来劲了,“我偏要说。”
莲宝采下两朵大莲蓬,口气平常地说:“哈,拉倒吧。没上你家贼船我是三生有幸呢。一窝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余叔是长得不咋样,却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有情有义,能文能武。比你家的那个举子强一百倍、一千倍呢。”
她说“举子”像在说“狗子”似的,充满了鄙视。
巧玲十分光火,脖子都红了。“好啊,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认啥?”
“你没名没份跟了个老瘸子。怪不得呢,你娘穿得像个妖精就是卖女儿的钱吧?”
余天胤的凶性全上了脸。眼睛森黑犹如厉鬼。
他阴冷地重复道,“没名没份跟了个老瘸子?”
巧玲瞧他一眼,顿时浑身一凉。满嘴厥词卡在了嗓眼儿里。河面上气氛绷得死紧。婆姨们都低头干活,谁也不敢出声。这死瘸子太瘆人了。
莲宝嗤笑一声,“我没名没份跟个老瘸子,也比嫁个畜生强。我高兴!”
巧玲气得两眼圆睁,要呕血了。
绍俊恰好在湖心亭上,陪着县里来的朋友赏莲。
听了这话,来了一肚子火。整个人不能安生了。他满心恶毒地想,岂有此理?这瘸子不死,我何以立足于世?
旁边的同僚魂不守舍望着湖上,痴痴呢喃道:“没想到,山野人家竟有如此绝色美人。”
绍俊一听,更是恨得要着魔了:夺妻之仇,岂能容忍?
他要王莲宝后悔,痛哭流涕向他下跪,承认她做错了!
莲宝采完莲蓬,便坐回船头,“好了,余叔我们走吧。”
“嗯。”他们离开了莲花荡,不跟这帮人凑堆。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往东面青湖上泛舟而去了。
不多久,竟忽然起风了。
天阴了下去。转眼间,乌云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犹如活物一般在半空翻滚。
“诶呦,怎么回事?刚才还大太阳呢?”莲宝仰头望天,“快回吧,衣服还晒着。”
余天胤面无表情瞧着她,“假如我死了,那帮人不知怎么欺负你呢。”
“谁也欺负不到我。”莲宝说:“只要我有钱,还怕她们闲言碎语。你留足钱给我就好了。”
此女简直有毒。
余天胤没好气地说:“你钻钱眼儿里了!过来,满头的毛都乱了,给你梳梳。”
莲宝吃不消,“别瞎浪漫啦。这么大的风,船都要翻了,你还忙着梳头呢。快回吧。”
他抬掌一吸,把她从船的那头拖到了身边。莲宝哀叹一声,随他去了。
这位大叔从小肯定缺少伴儿,陪了他几天,各种幼稚宠溺桥段都出来了。她这种疯狂缺爱的人怎么顶得住?会上瘾的哦。
风把浪拍上了船舷。四周芦苇被摔得东倒西歪。
眨眼功夫,天空一片黑压压的。阴气沁人肌骨。
他梳了八条小辫子,把她搞得像只八爪鱼。终于满意了,望着她嘴角一抽一抽的。莲宝这会儿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拿起桨说:“快回去,快回去,你不怕我怕。”
这种风雨飘摇的狂野场面实在不想领教。太有末世的感觉了。
“怕什么,我还活着呢。”
黑水掀起三尺浪,拍进了船里。莲宝差点被裹下去,土拨鼠似的尖叫了一声。他满脸不屑地把人丢进船肚子,舞着竹篙在浪上一拍。脚底贯注真力,驱舟向北驶去。
快得像海鲨一样。
到了水岔子,丝毫不打格楞,甩起一个漂移的弧度,“哧溜”就拐过去了。
莲宝“啊啊”叫着,瞧得五体投地。虽有耍帅的嫌疑,可是确实帅呀。
看他岿然立在船头,衣袍当风,御波逐浪,傲岸得像个神仙。哪里像个要死的老朽?
两人来到开阔的水域,风浪更凶了。
湖水掀起陡峰,俨然有了点怒海之势。莲宝看到远处渔船像小叶子在浪里飘零。雨云在头顶驰逐着,哗啦啦的,将水天连成了一片。
一个浪头如凶兽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