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大师兄面前后(265)
她轻飘飘看了沈鹤之一眼, 又笑盈盈地拍着谢玉舟的肩安慰道:“放心吧, 他就算有琉璃骨, 心性也不如你, 六根不净之人本就不宜修无情道。”
谢绮眉是不大喜欢他的, 沈鹤之一直知晓这点。
或许是因她那个天才弟弟总被他压了一头;或许是因他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修为,却未能如他们期望那般悟出斩魔剑;也或许是因他自幼性子刻板, 实在让人觉得无趣……
总之在这些个掌门眼中, 不管他怎么努力,即使他在同龄人中做到了最好,他也是不如谢玉舟的。
谢绮眉大概偷偷为他卜过卦,就是不知她到底看到了一个怎样的未来,沈鹤之没问过, 他应当也问不出来什么。
至于他师父,则始终对他抱着提防之心,这点沈鹤之也一直知道。
那年他多大?十三还是十四?他其实记不得了,但那年的沈鹤之却还存着些少年心性, 有着一份傲骨。
他不认谢绮眉的话,更不觉得自己会在未来因爱上哪个女子而破掉无情道。
直至云挽的出现……
他是从何时开始喜欢她的, 其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
或许是在他一次次授她剑术时;或许是在她用那双明亮而炙热的眼眸望向他时;或许是他亲眼看到,她在大测幻境之中, 为救他而死时;又或许,是他知晓她宁愿被鞭打责罚,也不愿将在觐仙镜中见到他堕魔之事说出口时......
与她相处的记忆总是格外清晰,每一幕都好似深深印刻在心底,像死寂的池水中唯一流动的活泉,令他刻板冷硬的人生终是变得柔软,而那份陌生的悸动也在逐日的相处中渐渐累积,等再回神时,便已是彻底的沦陷。
也大概是因他并无与异性相处的经验,所以从一开始主动将她带回飞泠涧,就已经算是犯了忌,可他意识得太晚,那份情愫早已克制不住地在心底发酵,又以势不可挡之势,令他的无情剑意都被触动。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沈鹤之依旧忘不了那个夜晚。
他的师妹因在雪魇幻境中所见,被崔见山关押入了思过崖,他虽前去探望,心底却同样抱了一份怀疑,而她回应他的,却是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眸中含着浓浓的委屈,但她眼底的清澈与坚定却从未减轻,像最温柔的水,褪却所有棱角,将他包裹。
沈鹤之从未产生过那样的情绪,从指尖到心脏都酥软酸痛,连带着无情剑意也被动摇。
那个晚上,他告诉谢玉舟,他只是将云挽当作师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可他却又比谁都清楚 ,他说了谎,那是他第一次说谎,他以为能骗过谢玉舟,也以为能骗过自己。
也是那晚,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脑海中一遍遍地浮现着她的身影,他想起初见她时,她战战兢兢地攀爬登仙路的模样,那时的她纤弱到甚至会被黑夜和长梯吓哭;想起她一边因紧张而止不住的脸色发白,一边却又坚定地看着他,求他授她剑法时的模样;想起她被崔檀昭欺负,落了一身的伤,又害怕被他看见的窘迫......
因她是他师父的女儿,也因从前在觐仙镜中看到的那一幕,沈鹤之对她总带着份克制不住的心软,总想着尽可能地照拂她,于是她那份藏在紧绷不安之下的坚定与倔强,便总能被他轻易察觉,所以当她用这份倔强,执意挡在他身前时,当她宁可自己ῳ*受伤,也坚定地要站在他这边时,他才会觉得那般异样。
祝言昂作为师父其实待他不差,他传授他剑术,也教他明事理、知是非,很是尽心尽责,但他毕竟自幼与厄骨相伴,再亲近之人,亦不可能放下那道戒备,即使是他的挚友谢玉舟,也不可能对他全然信任。
所以,那应是他第一次,被人那般坚定地选择,那颗赤诚热枕的心,令他生出惶恐来,他甚至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当真配被她如此信赖吗?他当真值得吗?
云挽总说他待她好,他却觉得那份好于他而言本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她其实不必非要涌泉相报。
他知晓他是对她动了心,也知晓她亦是喜欢他的,那份两情相悦的感觉陌生又奇妙,美好到像一个纯白的梦。
昆仑之中,同门师兄妹结为道侣之事屡见不鲜,甚至于在太虚剑川内,沈鹤之就见过许多这样的道侣。
他很清楚,若他主动迈出那一步,他便也可与他的师妹做一对互相爱慕的夫妻。
他的师妹,亦会是他的妻子,他们会成为亲密到可以彼此占有私藏的关系。
他应当不会甘心只止步于与她相敬如宾,他想要与她做尽夫妻情事,将所有爱欲私心都给予她;也想要得到她的亲近与依赖……
这般之事,只是假想都甜蜜满足到令他沦陷,但他最终还是及时止住了,因他这样的人,剥开那层光鲜的外表,内里只有无尽的灰败与腐朽。
他没有未来,他也不该耽误她,他不能自私地拉着她一同坠入深渊。
所以那晚之后,他开始躲着她,也只能躲着她。
他守着一颗心,妄图将那尚在萌芽中的情愫压下,但在那一个个不相见的日夜中,他却染上了最顽劣的恶习。
他一次次地站在飞泠涧的竹楼顶,一次次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听着她归家的脚步声......
明知是在越界,他的视线也仍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总是偷偷看着她,见证她的成长,又记住她的每一个笑颜,那份永不能言说的心意是那般令人难过遗憾,仿佛是一种难以消除的痛楚,每多看她一次,便浓郁一分,却像最烈的慢性毒药,让他禁不住地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