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大师兄面前后(268)
“阮道友,”有人露出不满之色,“你维护这邪修做什么!祝掌门正是被他害死的!”
阮秋楹终是回过神来。
“沈鹤之身上已无魔气,便算不得是邪修,”她沉声道,“各位皆是门派世家的长老,难道看不出祝掌门是以自己的性命驱除了沈鹤之身上的魔气和厄骨吗?”
众人皆有些沉默,阮秋楹便又道:“与斩魔阵相伴相生的,本就还有一道换命阵,祝掌门所用的,正是那换命阵!”
那些个长老便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换命阵相关,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知晓的,如今经阮秋楹这番提醒,自也冷静下来,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
可仍有人不甘心地哼道:“他如今虽已不算邪修,但祝掌门的死毕竟与他有关,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
这话引来了许多人的附和,他们便又忍不住唾骂起了沈鹤之,骂他恩将仇报,置养育他的师门不顾;骂他自私自利,为一己之私要将整个昆仑拖下水;也骂他虚情假意,如今祝掌门为他而死,他倒抱着人家的尸身不放,露出一副忏悔的惺惺之态,实在令人作呕……
阮秋楹常年独处,其实有些不善言辞,如今竟也吵不过他们。
而沈鹤之则安静地垂着头,将那些几乎称得上是恶毒的咒骂全盘接下,又似是在等待着他们再向他出手,他一身死志,再无求生的念想,而更令阮秋楹担忧的,是他那完全失控的剑气。
他如今已重伤濒死,若再任由那些剑气肆虐,他恐怕真的要陪着云挽一起去了。
也是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天际落下:“各位道友消停些吧,堕魔之后本就会被诱发负面情绪,人一旦入了魇,便算不得是原本的他了。”
“更何况,祝掌门既使用了换命阵,便是想留沈鹤之一命,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各位既想为祝掌门报仇,又怎能违背她死前的意愿呢?”
突然出现之人,正是谢玉舟,只是他此时的模样实在有些古怪,他一手提着剑,另一条胳膊里却躺着个正在襁褓中的小婴儿。
那婴儿的情绪倒是很稳定,如此混乱之下,竟也不哭不闹。
谢玉舟的话令众人都露出了犹疑之色,片刻之后,崔见山倒是率先站了出来。
他大抵是想到了自己之前入魇被云挽所救一事,便道:“各位,沈鹤之原就是我太虚剑川的弟子,如今他铸下大错,便还是交由本门来处理吧,我们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析出的厄骨,再将它安置好。”
他的话总算将众人的注意从沈鹤之身上转走了,他们都点头称是,没再继续讨伐沈鹤之。
只是谢玉舟出现的一瞬,沈鹤之便猛地抬头看向了他,也看向了那个孩子。
他知道那是云挽的孩子,更是云挽和谢玉舟的孩子。
就像云挽在信中所写那般,她从前是爱过他的,但在被他一次次地拒绝伤害之后,她早已不再爱他。
她如今的爱人,是谢玉舟,她甚至与他共同孕育了他们的孩子,她已经将他放下,她马上就能迎来一个美好的未来了,一个没有他,也没有痛苦和难过的未来。
明明只差一步了,可在那之前,她却率先死在了他怀中,她甚至没能看着她的孩子长大。
沈鹤之再次吐出一口血,整个人都险些踉跄着跌下去。
他不想把他的师妹交给任何人,他只想永远这般抱着她,和她死在一处。
他怕他一松手,那尚还留存的一丝体温,便会彻底消散。
可如果那个要抢走她的人,是谢玉舟,是她真正的爱人,他又有什么资格违背她的意愿霸占着她?
阮秋楹走上前去,蹙眉看着谢玉舟:“你来做什么,也不怕吓到妙安。”
谢玉舟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径直走到了沈鹤之面前。
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极为狼狈,是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狼狈。
浓稠的血不均匀地遍布在他的衣衫面庞上,将他的皮肤衬得尤为雪白,也将他的五官映得格外艳丽。
“谢玉舟,”青年终是开口,声音沙哑,“求你……求你别抢走她……”
那般的苦苦哀求,带着一种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卑微和落寞。
他怀中的少女又被他抱紧了几分,像是死都不愿放手。
谢玉舟一时有些愣怔。
他与沈鹤之算是自幼相识,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总是冷静自持,甚至有些少年老成,仿佛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留着一份克制。
从前他喜欢找他比剑,又每每都会输给他,他便总愤恨地想,真希望有朝一日也能看看沈鹤之悲痛欲绝、痛哭流涕,甚至跪下来求他的模样。
却不想这一日竟真的会到来,还是在这般情形之下。
对于沈鹤之,谢玉舟其实是一直有些恼怒的,可那些恼怒最终又被一份巨大的悲怆压下。
“沈鹤之,”他看着他,“你如果当真觉得对不起云挽,就不要总想着用死逃避,云挽留你一命,便是不希望你死。”
“更何况,你若死了,你和云挽的女儿又该由谁来照顾?”
谢玉舟看向了怀中的小婴儿,眼底出现了一种悲伤又怜惜的情绪:“她刚没了娘,如今连爹也要没了吗?”
一句话却如一道晴天霹雳,重重砸在了沈鹤之身上,又像是终于将他砸醒。
“你说什么?!”他死死盯着谢玉舟,像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