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之抿着唇,他一手提着剑,另一只手却紧紧搂着云挽,紧到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扣在了怀中。
“我们再等等,”他低声道,“也许封魔阵会有效呢。”
云挽的目光微微闪烁,四周是嘈杂奔走的人群,大家都焦急地按照指示站到指定的方位,又一刻不停地掐诀念咒,迅速启动着封魔阵。
封魔阵昆仑墟对付魔气时最常见的手段,也是最有效的手段,每当凶冢生成,附近的宗门弟子就会布下封魔阵用以阻挡。
但封魔阵也不过是能阻挡住魔脉外溢的魔气,厄骨源自天魔,其复苏后所散发的魔气浓郁粘稠,又怎是封魔阵能轻易对抗的?
各门派的长老奋力地指挥着,各色灵光不停交辉,无数不同的气息一同编织,很快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天渊城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每个人都很忙碌,忙碌到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关注沈鹤之和云挽,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天魔闯出天渊城,一旦天魔在昆仑墟肆虐,那这个他们所生活的地方,将彻底覆灭。
灵脉会逆流倒转成魔脉,这世间将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他们会被迫成为魔修,而在魔气的诱导下,他们将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距离玄微剑尊斩杀天魔已过了许多年,亲历那场灾难之人已所剩无几,但各门派的弟子还是在门中长辈的讲述中听说过那时的凄惨景象,他们虽未亲眼目睹,却都不想陷入那般的境地。
封魔阵结成后,外溢的魔气竟的确没了继续蔓延的趋势,但没有人露出喜色,他们都明白,天魔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们禁锢住。
而也只是片刻的停顿,那股浓郁的魔气果然又爆发了出来,冲天而起的暴戾飓风瞬间将站于阵眼处的弟子掀翻,狰狞的嘶吼声自魔气最深处传来,又像是某种狞笑,嘲讽着不自量力的他们。
谢玉舟神情巨变,他亦不敢犹豫,便和楼招澜与其他各派的长老掌门一同站到了阵眼处,又与各宗门弟子一同勉强抵抗着魔气。
云挽收回视线,抬眸看向了沈鹤之。
“师兄,”她道,“时间拖得越久,伤亡就会越惨重,他们都不是天魔的对手。”
搂在她腰间的手下意识般地又收紧了几分,甚至在隐隐地颤抖。
“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带了几分哽咽。
云挽还是第一次见沈鹤之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心底亦泛起强烈的酸涩。
她也希望有别的办法,可每多耽搁片刻,危险就更重一分,她是唯一能对抗天魔之人,她不想退缩。
她必须斩魔的宿命,是在她还未出生时就注定的,他的父亲因天魔而死,她拜入太虚剑川后结交的好友也都死于魔之手。
她痛恨魔,痛恨到不惜牺牲自己,否则她又怎会悟出斩魔剑,她又怎能在这一刻退缩?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出这个选择,所以再来一次,她亦会如上次一般的毫不犹豫。
更何况,天魔会借有苏濯灵复苏,本就是因她太过大意,因燕少慈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她才会毫无防备地放任有苏濯灵去接触燕少慈的尸体。
也合该由她为此善后。
只是这一次,她比上一次更加遗憾。
那时她刚生下妙安,就不得不为斩魔而死,她后悔未能陪着自己的女儿长大,好在天道又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借此弥补从前的遗憾,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妙安好好说说话,也没来得及和她的师兄一起回飞泠涧。
他们......还没有结契。
云挽垂手一点点掰开了沈鹤之搂住她的那条胳膊。
“师兄,我是一定要去的。”
“那让我和你一起去,”他终是妥协了,却道,“之前便说好了,要同生共死。”
更何况,他所修的炼情剑也不会让他独活。
云挽凝望着他,沉吟片刻后,她突然手腕一抬,点在了他的穴道上。
沈鹤之对云挽向来是没有防备的,他自不可能躲过她的偷袭。
“云挽!”他瞪大了眼睛,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这是做什么,那日我们不是说好了?”
“可是我不想你和我一起死,”云挽握紧了止戈剑,“我们都死了,妙安会伤心的,我未能陪着她长大,她对我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我死之后,她也不至于难过太久......”
“但如果你死了,如果我们都不在了,妙安又该怎么办?”云挽的声音很轻,这些话出口后,眼泪便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那我呢,我又该怎么办?”沈鹤之望着她,他的眼底满含痛楚,“妙安已经长大了,她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她已经没那么需要我了......”
他痛楚地祈求着她:“云挽,求你别这么折磨我,别再把我一个人扔下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轻握住了那把无霜剑。
灵气自她掌心溢出,竟一寸寸将这把属于他的本命剑重新封印。
她这是怕她死后,他受到炼情剑的反噬为她殉情。
“师兄,你觉得我自私也好,觉得我在折磨你也罢,但我就是不想你死,我想让你好好活着,只要想到你和妙安能好好活着,我就会觉得幸福。”
“云挽,别走......”
他仍哀求着她,云挽却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师兄,你就当我是在报复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