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大师兄面前后(85)
“那把剑太锋利了,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剑,仿佛冒着寒气......他的眼神也很吓人,我很害怕,我还以为他会杀了我......但是他在看了我一眼后,却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云挽明白,沈鹤之那时大概是以为有敌人靠近,这才拼着最后一口气拔出了剑,只是他在发现面前之人竟只是个周身没有丝毫灵气的小姑娘后,他就又卸下了防备,也随之昏迷了过去。
“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让旁人发现他,”凌苏苏道,“我将他安置在了附近的山洞内,又偷来了表哥的衣衫给他穿,为他包扎了伤口......他伤得太重了,我担心他撑不下去,就在夜里偷偷溜出来照顾他......”
少女一句句地说着,那缀在她发间的鹅黄飘带也随风轻晃,轻轻蹭在了云挽的肩上。
她低垂着视线,神色间是一种爱怜与心疼的情绪:“我那时总在想,生得那般好看的人,怎能受这样的苦?我不希望他死,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所以明知他还昏迷着,我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与他说这话,期盼着他能醒来......”
云挽曾听沈鹤之提及过他与凌苏苏相识的过往,但他其实说得并不详尽,于是如今听着凌苏苏讲述起这些时,云挽不禁生出了一种恍惚的陌生感。
凌苏苏露出了几分笑意:“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那般陆陆续续地过了三个月后,他终于醒来了,但或许他真的伤得太重了,即使在他清醒时,他也不会理我,我与他说了很多话,他都好似听不到一般......”
“我起初有些失望,后来却也习惯了他的沉默,甚至习惯了日日跑去找他说话诉苦......”
凌苏苏轻抿了下唇:“我那时就想着,我都照顾了他那么久,若不是因为我,他大概早死在路边了,所以他也该好好听着我诉苦的,我平日住在表哥家,都没什么人与我说话,虽他也不与我说话,但他好好听着便行了。”
少女说起这些时,语气里带了几分任性,但那股任性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令人觉得娇憨可亲。
云挽几乎能想象出那样的场景,她知道师兄并非是听不到凌苏苏的话,也并非是不想理会她。
他受了重伤,又强行闯出望仙道,那时的他,大概正在忍受着来自于螭龙链的折磨,他只能将全部心神用来抵抗那份可怕的疼痛,再分不出力气与凌苏苏交谈。
或许在他最痛苦时,正是因为凌苏苏一直在同他说话,正是因为那不明状况的少女并未放弃他,他才勉强维持着一份清明,没有彻底自暴自弃......
云挽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她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了,又莫名生出了一种对于过去的强烈悔意,可那份情绪又模模糊糊,让她看不真切。
她迷茫了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其实并非是在后悔,她只是遗憾,遗憾为何那时陪在师兄身旁的人不是她,为何......
可那早已过去的事,又怎么会改变呢?她奔波着苦寻了他一年,却也在他最痛苦的一年,彻底与他擦肩而过。
凌苏苏仍在讲述着:“不久之后,我的婚期便到了,不过我与表哥并未如期成婚,因为在那之前,他们就发现了我偷偷救了沈师兄,他们说我、说我......”
凌苏苏没将后面的词讲出来,云挽却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被他们抓了起来,他们要将我浸猪笼......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沈师兄竟在这时出现了,他将我救了出来,也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地方......”
说到此处时,凌苏苏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她轻声道:“那日我活了下来,我便告诉沈师兄......”
“我告诉他......我的命,我的心,已经完全属于他了,我也已经是他的人了......”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却藏着青涩而柔软的情绪,云挽的心脏也似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带着一份尖锐深入的疼痛。
她知道,俗世不比昆仑墟,女子的一生,本便要依靠夫家,沈鹤之救了凌苏苏,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也自是要嫁给他的。
那沈鹤之又是何反应呢?
“夜里,我在他面前褪下了衣衫,他却拉住了我的手,止了我的动作,他说要授我剑术、带我入道。”
沈鹤之没有对她做任何逾矩的行为,他想带她回昆仑墟,想教她如何保护自己。
他还认真地问她,是否愿与他结为道侣,从此与他相伴彼此、再不分离。
他并不要求她完全属于他,更不愿狭恩图报,他将她当成完整的人,而不是谁的附庸品,他希望她爱他不是因为恩情与依赖。
云挽听得有些发怔,凌苏苏描述中的沈鹤之也在逐渐与她记忆中的师兄重合。
她很清楚,师兄的确是那样的性子,他的疏离冷淡皆只是自幼修习无情道带来的表象。
他本便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他从前无法离开望仙道,被困在这飞泠涧之中,于是他的温柔都只有云挽能看见,而在凌苏苏的过去,在属于她的经历中......那便是一个与她完全无关,耐心地爱护着旁人的师兄。
分明每一处都是熟悉的,熟悉到云挽几乎能想象出他在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时的神情语气,可却也是陌生的,陌生到她轻易无法触碰,也不敢去触碰。
沈鹤之伤势痊愈后,尘封的记忆也随之恢复,可那时的他却已经克制不住地对那默默照顾陪伴了他一年的少女动了情,也为她破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