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首领的京华明珠贵女(158)
温符在一旁拢袖静立,不置一词。
谷中百兽皆友,四时同在。
晚间还不觉如何,待到翌日早醒,朝阳照亮山坡,宣榕才惊觉窗外居然是百花盛开的繁密花海。居然是“春”字居。
她依旧在卯时晨起洗漱,翻了会书,才掐着点端来汤药和早膳。
但敲门三声,无人应答,推门看去,果然空空如也。
宣榕微蹙眉梢,提着食盒向外走去。
不远处,高耸的杉树围绕一池山水。寒潭碧波荡漾,映照更远处的雪山。四下张望,很快在半坡之上,看到耶律尧,他姿态悠闲,盘膝而坐,像是在看远处风景——
如若不去注意他右侧趴卧的一只猛虎。
那只棕黄白额虎体型硕大,却任由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下巴,甚至冒出舒适的咕噜声。
似是若有所察,耶律尧偏头侧望:“绒花儿,你醒得好早。”
宣榕脚步一顿:“你比我还早。这是今儿药,你……脖子上好点没?”
耶律尧仿佛注意到了她微妙迟疑,掌心一拍兽头,那只老虎乖驯起身,奔跑离开,一转眼就没入一望无际的丛林之中。而他没有起身,歪了歪头,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劲,轻笑道:“我没睡。药效发作后是他俩把我送到这里的吧?清醒之后就没睡着,出来躺在草丛里看星河明月。对了,我脖上的药,是你上的吗?”
威胁退去,宣榕这才走过来,道:“稍微抹了点药膏。剩下的药膏搁在床边小几上了,你这几天再自行抹抹。”
说着,她把汤药拿出,递给他。
耶律尧没接,似是不解:“你昨天喂我了。”
“……”宣榕只得解释道,“当时你手腕被缚,玄铁沉重,不方便端碗。”
耶律尧抬起一只腕给她看:“可今日我手腕也没好。”
但他另一只手腕并未受伤,端得了重物啊……
宣榕无奈笑道:“……若有留音石就好了,带到北疆放予人听,让你手底下人看你不讲道理。”
“北疆”这两个字仿若划破宁静的陨石,带着燎原烈火,让耶律尧太阳穴嗡鸣刺痛。他眯了眯眸,到底没再耍赖,端起碗盏,面不改色喝完汤药,忽而问道:“我是谁,来自北疆吗?”
山坡上风光无限,清风拂过发梢,暖意熏熏。
宣榕干脆把粥点小食都摆了出来,一边动用早膳,一边温声和他说道:“你叫‘耶律尧’,你父亲是北疆人,母亲应当不是。北疆有十三部落,我们称其为十三连营。十三连营围绕王庭分庭抗礼,你的父亲是上一任的漠北老王——你是这一任。”
耶律尧默不作声听她说着,若有所思道:“听你话意,这里并非北疆?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宣榕小口啜着甜粥,轻叹道:“你中过毒蛊,时日无多,要想引出蛊虫,需得假借安魂草,于是便来鬼谷安养治病……此事说来话长,但金师伯、温师叔他们,确实是在为你着想。扎针也好,汤药也罢,都是为了让你早日恢复记忆,安抚杂乱神思。你不该打伤好几位师叔伯的,最好给他们道个歉。”
耶律尧喝完汤药,也从食盒里夹了块桂花糕,轻轻道:“你偏心他们。”
“……”宣榕哭笑不得:“何出此言?”
耶律尧低醇的嗓音半带控诉:“我也被他们铐伤了。你没怪他们。”
宣榕:“……”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宣榕就想起昨夜她落后半步,收拾碎瓷片时发现的端倪。
本想视而不见,装作不知,但他仍旧假借此事发难,对师叔伯们敌意不浅……
都摆到面前了,还是得敲打敲打——
否则在恢复记忆之前,这般行事,确实太过肆无忌惮了,带他上路得生祸患。
思至此处,宣榕不得不微沉了脸色:“他们铐伤的?”
耶律尧似是察觉不妙,谨慎闭嘴。
果然,下一刻,宣榕从袖里摸出两枚小巧的碎瓷。瓷片很脆很硬,因此容易被切割成想要的形状。但又因脆硬,普通人根本无法用它来打开锁扣。
除非内力深厚。
宣榕把这两枚“钥匙”,往木盒盖上一放,面无表情道:“那这是什么?”
她唇角是有浅淡梨涡的。若是轻笑,便如三月春风。
若是不笑,则带了点高山霜雪的清冷味道,再加上出身高贵,沉下声来,自有一种睥睨物表的从容。这三年来朝堂之中偶有此面
,但在朝野之外到底不常见。
耶律尧垂眸看她,仿佛感到昨日被锁的咽喉部位再次不适,又或许是别的原因让他喉间发紧,他抬指按了按红痕渐消的脖颈,方才道:“碎了的瓷片,有什么问题吗?”
宣榕淡声道:“首先,所有碎瓷拼凑不出完整的碗,说明瓷片被重新切割过;其次,这两枚瓷片在一堆碎片之上,很突兀,十有八九有人最后抛落;最后,我把这一枚试着插入手链锁芯,从声响来看,是吻合的——”
还是为了防止猜错,她最终确认:“你开了扣环,重新给自个儿锁死的,你还好意思说金师伯铐伤你?撒谎陷害,我没冤枉你吧?”
耶律尧笑了一声,半晌道:“……没有。”
宣榕点点头:“那就行。”
她从食盒里抽出一双备用的竹筷,命令道:“伸手。”
“……”耶律尧眸光微闪,摊开那只修长的手。
宣榕小时候乖巧听话,最严苛如母亲,也不怎么舍得凶她,更别提挨打了。但她看到过夫子用戒尺训责弟子,扁长的戒尺打过手心,众目睽睽之下,既痛又羞,是能让人记忆深刻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