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首领的京华明珠贵女(207)
宣榕自然不敢居功,道:“不敢。”
这个季节,揽月池边桂花盛开,芳香馥郁。
初升的圆月从东枝升起,潋滟在池中。
聊着聊着,谢治触景一叹:“还记得你当时落水卧床,刚好,来年又一场大病。你不清楚吧,宫里京中,有人偷偷开始准备白布丧礼了,你娘知道了,发闷火砸了不好瓶盏,但居然没太怪罪。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你们都长大咯,时局也不像你外祖在时,那么动荡了,真是好长一段太平日子啊。这国运走得未免也太顺了些。”
他在感叹,亦在忧虑。
无非在忧虑四个字,盛极而衰。
这或许才是今日舅舅烦闷到找她散心的原因。
于是,宣榕劝慰他道:“您在担心西凉作战?军饷供应不是问题,军中士气也蓬勃待发,若是不能半载一年之内,一击必胜,那退而占据天险守边,也不会陷入持久消耗。您不必担忧的。”
谢治命宫人摘点桂花送到养心殿,又领着宣榕向宴席走去,远处陆续有朝臣领着家眷入内,华灯初上,华服琳琅,丝竹奏乐缥缈轻灵。
他缓缓问道:“绒花儿,耶律尧来齐之事你怎么看?”
宣榕谨慎反问:“您怎么看?”
谢治徐徐道:“总觉得在‘展示实力’——两个月平乱,随即就敢离开,颇为有恃无恐。他这一来,把北疆的筹码增添了不止一点,老袁他们都不敢太往下迭条件。”
宣榕:“…………”
长辈们一个两个,就差没把“心机深沉”挂在耶律头上。她隐约能猜到他急匆匆来齐为何,但又没有脸皮厚到,能直言不讳说“是为我而来”。
误会有点大,她迟疑道:“也许是展现诚意吧。毕竟他命还是咱们救的呢,您让袁阁老不用拘着,有何想法便提,双方磋商就是。”
谢治不置可否,感叹道:“还好当年没有和他结仇。”
宣榕看他装大尾巴狼,笑弯了眸子:“要是真结了大仇,他能活到现在呀?”
经历过腥风血雨的长辈们,对于防患于未然这个道理,再懂不过——北疆三子,其实都有下注帮扶,谁能夺得头筹,对大齐都不算坏事。
谢治也失笑:“走罢。”
天金阙宫殿巍峨,成排的殿宇在渐黑的天色里,檐牙高啄,回环错落。
宫宴设在高台,今儿宫中早早掌了灯,将汉白玉长阶照得宽阔洁白。
若是逐阶而上,仰头看去,真当犹如玉阶天际下凡尘。
而从上往下望去,来人如织。
就连提灯的侍从也是衣带飘缓,步履蹁跹。
宣榕刚要入席,就看到不远处,两名宫娥提着八角宫灯,领着北疆一众人登阶而来。为首的青年对目光极为敏感,若有所觉地扫视过来,见到是她,露出个闲适的笑。
耶律尧向来都是玄服,今日却是罕见的藏青外衫。
北疆的礼袍衬出身型,看上去居然像要比平常还高不少,极具压迫感。本就英俊的五官在灯火掩映下,生了点邪气。
谢治见她顿足,也顺着视线看去,恍然道:“还真是卡着时辰来。”
都是君王,大齐国富民强,但在军事上,北疆未必更差。鸿胪寺两厢商议,倒也不会真的把北疆当做番邦对待,谢治自然也不会站在这里等耶律尧觐见行礼。
他刚要转身入殿。
耶律尧快步走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躲是不能躲了,也不好视而不见,谢治刚想颔首示意,耶律尧却先行一步,俯身行礼。
谢治一惊,心说怎么闹这么一出。
却见青年单膝跪地,右手扶胸,温驯地垂下高傲的头颅,虔诚开口。
不过,唤的是身后少女:“昭平郡主。”
宣榕微微一怔。
四周安静了一瞬。
席上,谢重姒撂了酒杯。
刚领着太子妃匆匆而来的谢旻,顿住脚步,不动声色地皱眉冷睨过来。
就连谢治,这位朝堂上着名的老好人帝王。
后代史书中谥号为“仁”的君主。
也危险地眯了眯眼。
第103章 长辈
这是代表北疆民风民俗里, 最高尊崇的教礼。
谁都知道这个动作,在北疆代表什么——
用最虔诚最卑微的姿态,祈求萨满庇佑, 神明垂首。
是在祭祀典礼上才会出现的动作,平日里臣属对于君主, 可能都不会如此。
一时间, 众人心中千回百转, 面色精彩纷呈。
谢治也是, 但到底为帝多年,早已练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再有不愉, 也只能捏着鼻子把这个礼认在自己头上。
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 半档两人之间, 作势要扶起耶律尧, 道:“你我同心,两国共谋, 主君何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就连宣榕, 也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道:“你为何……”
本来她还琢磨着等两国建立同盟, 打几场胜仗,朝臣们在娘亲那边替耶律美言几句, 缓慢布局、徐徐图之, 潜移默化扭转印象。
但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地开门见山, 把所图展现给大齐——
从兵法策略上来说,太急了, 不该如此的。
青年垂首敛眸,夜光与灯火下,睫羽盈着一层淡淡的红。
他缓缓抬眸,在对视的剎那,所有桀骜尽数掩藏,避开谢治起身,笑道:“这是我的事情。”
语焉不详的一句话。
单从明面上来听,甚至算得上放肆无礼。
谢治脸色一变再变,差点没忍住勃然大怒,被宣榕轻声拦住:“舅舅,进去吧。”她压低声,也亮了明牌:“耶律是在说,获得长辈认可也罢,破除前行障碍也好,这都是他应当担负的责任,是他的事情。并无恶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