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千次的万人嫌(106)
黑衣少年轻声:“现在看来——不会了。”
他吐出一口浑浊的冷气,笑了一下,可是他笑意未达眼底,眼瞳是毒蛇般的阴冷与沉郁,笑容从他脸上只短暂地浮现须弥,就又重面无表情起来,像是一个无悲无喜,食人血肉的鬼怪。
“谢长老,我们,七天后再见。”
他如刽子手给犯人抬上了高高的处刑架,慢慢地点燃了一捧火,没再理谢棠生,转头就走。
谢棠生似乎感觉到那人的离去,脸色终于变了。
他被关在绝对黑暗的屋子,浑身被束,灵力不能运转,眼神罕见地露出慌乱。
黑暗让他感到恐惧,而绝对的寂静会让他疯狂。
“等会,你去哪……”
他失声,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扑,居然带着椅子翻到在地。
他摔了一嘴腥臭的泥,艰难地试图伸出手,“等会,回来……回来……”
“哒,哒”
回应他的只有慢慢走远、的脚步回荡声。
黑暗如潮水一般将谢棠生慢慢淹没,视野里是一片浓稠的黑,阴冷丝丝缕缕地渗透腐蚀进他的皮肤、骨髓,他不再镇定自如,语无伦次:“等会,七天,我会死的,我会疯掉的,你害了我,昆仑不会放过你……”
谢棠生瞳孔慢慢缩成针尖大小,似乎终于明白少年真心实意地打算履行他的“承诺”。
他像肉虫一样狼狈地在地上疯狂挣扎,声嘶力竭起地吼道:“回来!我叫你回来!”
他发疯似地连砸带吼,黑暗沉淀成了冰冷的河水,开始往他的四肢百骸里灌溉,他像被人抛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胸口窒息地开始抽搐痉挛。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就像他曾经对谢纾那样。
谢棠生在黑暗中恍惚了一瞬,太过安静,耳畔似乎听见了一声沉闷的落水声。
“噗通”
他抬起眼睛,黑暗中,仿佛有个孩子透过茫茫雾气看向他。
一片上坟白烟中,他一身烈烈红衣,眼尾的红痣灼目,仿佛含着一滴泪,他苍白瘦削地立在那里,眼瞳没有焦点地涣散开,像是一个破碎后艰难缝补起来的花瓶,一颦一笑都是空荡荡的声音。
“啊……”
谢棠生手指死死地扣进泥土里,瞳孔颤抖,他一瞬间发不出声音,心脏被黑暗攥住,剧烈地疼痛了一下。
他好像看见那个孩子无声地对他弯了一下眼睛,然后语气轻快地说。
父亲,我听话了。
如你所愿,我们再也不见。
谢棠生喉结滚动,他趴在地上,拳头全是指甲扣出来的血,剧烈地颤抖,头颅往地上嗑了一下,头破血流,疼痛让他眼前一阵阵眩晕,最后彻底爆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嗥。
他嘶吼道:“我叫你回来!!!!!!”
第44章
谢棠生被关了七天七夜。
最开始,他还能保持正常的神智,他试图打坐入定,但是浑身灵力滞涩,他连入定都做不到。
他被关进逼仄狭小的房间中,心中生出一丝抑制不住的心烦,情不自禁地开始怨恨谢纾。
如果不是谢纾,自己根本不会经历这样的事。
他到现在,依然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他被捆仙锁束缚,身上全是泥泞,眼前是要人命的黑暗,因此他责怪谢纾,认为是谢纾让自己如此狼狈。
这种想法无关痛痒,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他恶意地继续揣测自己儿子。接着,他试着让自己睡着。
可是太过安静了。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墙壁吸收,他先是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接着,血液在体内的流动声也逐渐变得一清二楚,脉搏一下又一下地震动着,逐渐加快。
谢棠生逐渐地感觉到窒息,但他想,这不过是幻觉罢了。因此他有意地活动身体,想制造噪音来消除恐慌,可是当他动作时,他只能听见骨骼关节摩擦时“喀嚓”的响声。
那声音古怪幽静,顿时让他不寒而栗,他又尝试碰撞椅子来发出声音。然而自从少年离开后,房间就像是被沉入了绝对的深海中,一切的声音都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中被剥夺,甚至连椅子碰撞地面的声音都沉闷不堪,像是耳朵被两团棉花死死堵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一天,他的耳朵似乎开始不太正常。
奇异的饱胀感让他的脑袋似乎都涨大了一圈,一时间他仿佛来到了万米之上的高空,高压和严寒轮番上阵对他伤筋动骨。
他开始间歇性耳鸣,某种电流好像在他的耳朵中穿插,他浸透水膨胀至极的海绵被不断地挤压,颅腔传来奇异的压迫感。
谢棠生浑身冷汗,瞳孔开始不自然地放大又收缩,他的理智被架在砧板上,绝对的黑暗与死寂成了刽子手,钝刀子割肉似地往他的心脏上累积恐惧。
一刀。
两刀。
……
不知道第多少刀,他吃力地大口喘息,习惯性地想要继续责骂谢纾,可他的理智被这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黑暗慢慢侵蚀击溃,终于露出下面狼狈不堪的真心。
他眼前再度浮现少年的幻觉,再度浮现祝茫说过的话。
那些话藏匿在黑暗中,如潮水般将他吞没,先是漫延到胸口,他呼吸困难,接着,是脖颈,然后是口鼻。
一声声质问仿佛篡夺了他的空气,他逐渐开始意识昏沉,耳畔嗡嗡作响。
你怎么能说他不爱你?
闭嘴……
你真的把他当儿子吗?
闭嘴……
他眼前逐渐扭曲,无数个穿白衣的昆仑弟子凭空出现包围了他,那些弟子在他眼中的面目逐渐拉长扭曲,他们面无表情,脚不沾地,阴森森地盯着他,像是一个个活生生被吊死的吊死鬼。